青牛说 第6章 骷髅人

  李云小时候总幻想着，将来能当个侠客，长大后现实却让他变成了饥民，现在却阴差阳错成了将军。他想将军也应该有一颗侠客的心，那颗心应该是仁爱的心，和平的心，反对随意杀戮的心。尊重生命，即使是俘虏的生命，也一样应该受到尊重。

  “你们还是回去吧，你们的老人、妻子、孩子等着你们，你们回家去吧。不要再去帮满清杀我们的同胞，血已经流得够多了。”李云对一万八百个俘虏说。

  “将军，谢谢您不杀之恩。如果将军信任我们，我们愿意留下为将军扑汤蹈火，冲锋陷阵。”一位俘虏抬起头说。

  “不，你们还是回家去吧！”李云语气坚定地说。

  “将军，我们这些人已经没有了家。我们原本只是饥民，东奔西跑，没有了家。参加闯王的起义军，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进了紫禁城，我们想有个家。家，多美好的字眼，热烘烘的土炕，冒着热气的饭菜，微笑的妻子，调皮的孩子，白发苍苍的双亲。可我们没有家，当我们想有个家时，却成了满清兵的俘虏。我们本可以去死，可我们渴望有个家，我们想建功立业，等将来战争结束了，有个家，可我们却偏偏再一次成了俘虏。我们原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将军却偏偏让我们活下来，让我们回家。可我们的家在哪里呢？我们不当兵，就会重新变成饥民。我们不愿意重新变成饥民，也不愿意再一次替满清杀自己的同胞。将军，要么你杀了我们，要么你收留我们。只要将军信任，我们愿意为将军抛头颅洒热血，生，是将军的兵，死，亦是将军的兵！”那个俘虏继续说着，他高个子，二十多岁，五官端正，气宇轩昂。

  “我们愿意为将军去死，生，是将军的兵；死，亦是将军的兵！”一万八百俘虏齐刷刷跪在荒原上，喊着同样的话，声音震耳欲聋。

  “好吧，大家都起来，从此以后，我们荣辱与共，生死与共。”李云眼睛湿润，动情地对俘虏说。

  “谢谢将军的信任。”俘虏哭着喊着同样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李云问那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俘虏。

  “报告将军，万胜利。”

  “你读过书吗？”

  “报告将军，读过一点点，不多。”

  “你就做我的行军主簿吧，可以吗？”

  “谢谢将军，我一定会努力，不让将军失望。”

  “罗将军，把其他人分开编制到各营。”李云对罗将军说。

  罗将军领着一队兵，为俘虏去了绳索，忙着造册登记、分营编制。

  “齐将军，带领你的人马打扫战场，把所有死亡的尸体，包括敌人的尸体，进行入土掩埋。”李云对齐全说。

  齐全领着一队兵，抬的抬，埋的埋，把尸体一个个埋入了黄土里。

  “王将军，请你安排好巡逻兵，让他们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和高度的警惕，加强巡逻，并派出一部分兵去百里外不同方位的地方去打探敌情，一旦发现敌人，一定要摸清人马的情况，然后快速来报。”

  看着白袍将军王平领命而去，李云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引着其他的将领回到了大账，亲兵卫队为他们端来了热乎乎的面。好长时间没吃面了，在战争年代，许多时候，能够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面，就是最大的满足。他和将领们美美吃了一顿面，冒着热气的面，香气四溢的面。

  天上终于挂上了星星，他招呼将领们回到各自的营去休息。他也累了，支走了亲兵，走进了休息室。他看见一个骷髅人坐在休息室的木头椅子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肉，没有皮，没有血管，没有心肝肺，骨头连着骨头。看那头，只有骷髅头，没有眼珠，没有舌头，没有皮，没有肉。

  “李将军，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多时了。”那个骷髅人站起来，骨头“咯吱咯吱”响着，声音干涩，好像没有润滑油的车轱辘发出的声音。

  要不是看惯了那荒野上的累累白骨，他一定会吓跑的，可现在他什么也不怕了，他的神经麻木了。有肉有皮有眼睛的人，他都不怕，怎会害怕一个骷髅人呢？

  “先生，你咋变成了骷髅人？”李云不慌不忙地盯着骷髅问。

  “李将军，果然有大将风度，别人见我，都会吓跑，没想到将军见我，面不改色，神不慌乱。我刚进山时，看见将军大胜后不狂欢，一切和战前一样，队伍整齐，巡逻不减反增，想将军必是非常人，今晚见了，果然有大将风度。”骷髅人吐着骷髅话，面无表情。

  “这里的人，都把我当成陈忠义将军，唯你称呼我为李将军。不知先生怎知我本姓，怎么躲过巡逻兵的排查，来找我何事，是敌是友……”

  “将军，真乃性情中人，一口气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倒不知先回答那一个呢？”

  “就先说，你身上的皮、肉、血管、心肝肺那里去了？”

  “将军，我被大明朝子民活活剥了皮，一人一口吃了肉、喝了血，我的心肝肺也被他们吃了呀！”

  “你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叛徒！”

  “将军，如果那样，我死而无憾呀！恰恰相反，我是大明朝第一忠臣良将呀！我冤枉呀。将军，你看过戏曲《窦娥冤》吗，我被窦娥还冤啊！窦娥死后，六月飞雪，老天爷也替她喊冤，后来她的冤情得以平反，可我冤枉呀！实在冤枉呀！我叫天天不应，叫人人不应呀！”

  “窦娥冤，天下第一冤情。你比他还冤枉，我倒想听听，看你冤枉不冤枉。”

  “将军，今天我就是来告诉你的，我希望将军能够把我的冤情告诉世人，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去阎王殿报道了。严格来说，我已经死了，坐在你面前的只是我留在阳间的躯壳――骨架子。而那些骨架子是靠着我的冤情走到你身边的，真正的我现在在地狱里面的奈何桥头。我的冤情太深，比奈何桥下的阴河水还深，拉我去阎王殿报道的小鬼被我的冤情吹走了，可我在阳间的寿命已了，我回不到阳间。我的魂魄过了阴阳生死门，来到了奈何桥头，我的冤情拉着我的魂魄要回阳间，可我的魂魄重新过不了阴阳生死门，我的冤情拉不动我的魂魄，独自冲出阴阳生死门，在阳间找到我的躯壳――骨架子，拉着我的骨架子到处流浪，流浪到了你这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稀奇古怪的。李云看着这个骷髅人。说这个骷髅是人，还不如说是骨架子。这个骨架子能站起来，能坐下来，能表达自己的思想，还会喊冤，比窦娥还冤，那可就奇了，有多冤，欢迎友友们，明天继续听青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