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月在一旁听着,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
三言两语之下,太子和成王竟然就在这间小客栈里决定了兵部尚书陶文丰一家的命运。
虽然陶文丰等人不是浔阳陶家的主支,可事关谋逆,是要诛九族的。
如此一来,难免要动摇朝中士族大家的根基。
想到这里,她刚要说什么,萧南夜已经捂住了她的眼。
在她耳畔道:“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话音未落,江临月身下一轻,脚底微凉。
她“啊”了一声。
原来萧南夜已经当着太子的面给她除去绣鞋,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打开门一路下楼,江临月不用睁开眼睛,就能听到身侧甲胄哗啦啦碰到地面的声音。
脸上不由得愈发烧起来——这么多人呢!
他们行礼的时候都看得见,自己被萧南夜亲手抱着……
她一头埋进了萧南夜胸口。
真是不敢睁眼看了。
萧南夜把她送到了马车上,就离开了。大约是要和太子商讨怎么把这桩事的性质从刺杀侍妾转移到刺杀太子上去。
二者可是完全不一样。
只要有充分的证据,两人又愿意好好联手合作,
把诸多细节重新安排处理好了,是有可能铲除陶家的。
江临月的心跳极快,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事竟然能成为政客手中的刀。
也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后悔和陶家合作了呢……
车上熏着萧南夜最爱的松柏香,很容易令人安心的味道。
在无数风云激荡的幻想中,她终于沉沉睡起。再醒来时,已是月明星稀。
马车前就是高高大大的王府。江临月踏步上前,不由得感慨,她还是被带回了这里。
袖间的画沉甸甸地还在,恐怕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之后,她也不用再把它送给长公主了。
可以自己收着了。
红玉在另一辆马车后面,和她一同回来。
到了院子里,江临月刚要沐浴收拾着睡下,就听到院外传来脚步。
萧南夜也回来了。
身后还带着一个侍女装束的高个女郎。
说是女郎,实是因为她的气场太难以忽视了——整个人皮肤黝黑,面色从容冷厉——见到江临月时,那女郎干脆利落地行了一个礼,却莫名让江临月有种愧不敢受的感觉。
“奴婢清云,见过江侍妾。”
在江临月疑惑的眼神中,萧南夜道:“清云身手不错,今后贴身保护你。”
什么?
江临月如遭雷击。
不仅没有感动,反而还感觉难受极了。
原本原风是个男子,就算有他看着,逃跑还有希望。
可如今因为刺杀一事,萧南夜就换了一个贴身侍女来,还会武……
她的安全是有了保障,可逃跑怕是终身无望了啊!
又听萧南夜对着她欲哭无泪的表情,威胁似的沉声补充。
“当然了,也是贴身看着你。”
江临月一呆。
越想越恨那搞事的陶嫣和长公主。
嘴上弱弱答道:“是。”
心底里已经咬着牙恨不得亲见那两人早晚被挫骨扬灰了。
说做就做,江临月揪着萧南夜的衣领,憋了一口气,认真道:“若是今日一事有什么进展,殿下一定得告诉妾身,不能瞒着妾身不说。长公主殿下……哪怕是没有如何,妾身也想知道陛下究竟是如何处置此事的。至于陶家……处刑的时候若能带着妾身亲见,再好不过。”
萧南夜微顿。
她一脸天真,说出的话却是相当不像是这个年龄该说出来的。什么邪恶的愿望都毫不设防地跟他说。
还真是个傻子似的狠辣人才。
这样的人,萧南夜曾经就见过一个。
他终于笑了一声。
“行。”
……
第二日,萧南夜马不停蹄地办案去了。
倒是江临月院中忽然出了一桩奇事——有个二等侍女脸上忽然生了好多疮斑,怎么着都没治好,不得不拿纱布蒙着面来当差——饶是如此,众人也对她没有好脸色,唯恐避之不及。
开玩笑,谁知道那玩意儿到底会不会传染?
在马管事准备去叫那侍女在痊愈之前不要再来王府的时候,江临月忽然想起一事。
她吩咐红玉把架子上的胭脂取下来,打眼一瞧,她们就看出里面粉末被刮了几层去。
“有人手脚不干净。”她让马邵上前来看,那胭脂正是先前长公主送来的。
马邵厉声一问,侍女便被他吓得招出了实情。
“奴婢不是故意要偷拿主子的东西的……陶家收买过奴婢要来打听消息,那日奴婢听到您应了长公主的邀请要去赴重阳郊游,便转告了陶家的人。回来的人要奴婢看看长公主的您碰过没有,奴婢这才上去摸了点胭脂,不小心碰多了便自己用了几回……”
“几回?你还要几回?怎么敢说不是你偷的?这跟陶家有什么关系!”
马邵把桌子敲得咚咚响。
侍女抽噎着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耐心听了半天,江临月终于梳理出侍女的意思来。
对马邵冷笑道。
“陶家人知道这胭脂里头有问题,可能毁了我的容,所以要她试试。如果我用了,那陶嫣此番也不必再出手害我了。没了这张脸,将来王爷怎么可能一直宠爱于我?”
马邵听了,不由得心有余悸:“原来如此。陶家人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
当然,还有长公主送的这玩意儿实在是阴毒!
奈何马邵不敢说。
胭脂里的毒难以查实,毕竟它从用起来到发作是有延迟的。还要用了好几次才有效果。
一般人脸上上了疮,哪里会想到去查胭脂有没有毒?第一时间都是害怕自己惹了什么传染病,赶紧要去救治。更有甚者,可能都不等给人治,看着人脸上生疮就直接扔出府去不管了。长公主是料定了江临月想不到自己敢明目张胆地送毒来,所以才敢痛下狠手。
若不是江临月提防心强,早玩完了。
事情水落石出以后,她便叫马邵将侍女直接送到萧南夜那里去。他们正愁陶家谋逆缺乏证据,这奸细来的挺是时候,够给他们安排的。
江临月则是亲手捧起那胭脂盒子,拿一只铜锁锁起来,埋到了地下。
尘归尘、土归土。
但凡事永远不会毫无痕迹。
她只把东西埋起来,这东西便总还有见光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