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此一生 第十七章 难处

第十七章难处

两人将晚饭吃完，柳愉生说要去看看柳余绍的住处，兄弟俩离别太久，有太多的话想说，他希望去柳余绍的住处和柳余绍继续没有说完的话，柳余绍应了，付账后两人就从餐馆里出来。

柳愉生出了餐馆，发现周耀华家的黄包车和车夫居然在外面等他，惊诧之余，虽有认为周耀华派人看着他的愤怒，更多却是对周耀华派人接他的感动。

无论和周耀华之间是怎样的别扭情形，黄包车车夫是无辜的，柳愉生走上前去，那车夫赶紧对他躬身打招呼。

柳愉生问道，“老六，你一直在外面等我？”

那车夫并不知道柳愉生和周耀华之间的事情，又非常崇拜知识分子，一直把柳愉生当成周家的贵客和留洋回来的高级知识分子敬重崇拜，江边风不小，又天色已晚，寒气上来，他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笑着回答，“怕先生回去的时候路远，走得累，这边车又不好找，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了。”

面对这样朴实真诚的人，柳愉生心里那点对周耀华的怒气全散了，拿了钱出来递给车夫，说道，“我要去我弟弟的住处，我们准备一路走过去，不用坐车，你拿点钱去吃晚饭喝碗热汤吧，之前不知道你在外面等我，没有招待你吃饭，实在不好意思。”

车夫不接柳愉生的钱，说道，“先生，你太客气了。你们刚才吃的时候我就在小摊上吃了两碗抄手，现在要我吃我也吃不下。你们要走路过去，我就跟你们后面吧，说不定你们走累了就愿意坐一下车。”

柳愉生又劝了好几次，对方执意要跟着。

柳愉生只好让他跟着，跟着柳余绍回他的住处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便并不觉得有多冷。

柳余绍问起柳愉生的出国经历，柳愉生挑了一些讲了，出国留学于他是增长了眼界，但那些在国外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柳余绍也简单说了他这些年的经历，辗转了大半个中国，日子也很辛苦，且一直有生命安全之忧，不过，他觉得为了理想这些都算不得苦，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更苦的人，他要是能够对解救这些人脱离苦难尽到一点职责，此生便足矣。

上一次柳愉生和柳余绍见面的时候，柳余绍也是这般革命热情激昂，但是，经历了七八年的事情后，柳余绍依然能够保持这种为国为民的革命热情，却又和以前的那种盲目不太一样了，他的经历让他比以前沉着冷静。

柳愉生此时才非常确定，他的这位堂弟是真的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而不是以前被别人煽动的为了一种虚妄的“革命理想”。他不由对他肃然起敬起来。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柳余绍下榻的宾馆。

看到这个“辉煌宾馆”，柳愉生才明白为何自己以前没有听过这个宾馆的大名。这个宾馆实在太不怎么样了。

房间在背阴面，成都本就少太阳，背阴面的房间潮气更重，刚进屋湿冷就迎面而来。

柳余绍并不以自己住所的湿冷狭小而窘迫，他道，“现在组织资金不充裕，住这种地方已经不错了。”

柳愉生从他这话里知道柳余绍这次回成都来应该是来公干做事，但做什么事情柳愉生又觉得自己不便问。且他自己没有钱，寄人篱下，他无力说自己出钱让柳余绍住到更好的地方去，当然，他也不好意思将柳余绍带回周耀华的房子里去。

两人又谈了些话，柳余绍说起了自己死去的妻子，这个话题非常沉重，柳愉生沉默着听他用低沉的声音叙述那些他的美好和伤心的日子。

时逢乱世，爱情是美好的，但是，那种美好却太脆弱了，转瞬即逝。

在这乱世颠沛流离，和人生离是经常的事，但是，死别比生离更加凄苦难过。

柳余绍说起他还有一个儿子，现在在他母亲那里，由他母亲抚养着，这样，他即使为了革命事业牺牲，他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柳愉生一直沉默着。

他为何至今都没有和人谈过恋爱，也没有打算过要成亲？

和人相爱很美好，但是，当这种美好被打破的时候，那种痛苦便会更加痛苦。

他宁愿浑浑噩噩过此一生，也不愿意去承受那种生死别离的痛苦。

他知道，他自己其实很冷情，但是，若是真正动情，他便会倾他所有在所不惜。于是，他也最容易受伤害，最容易痛苦，所以，他宁愿不要那种美好，也不愿意来承受那种得到后的失去的痛苦。

他失去过父母，失去过祖父，这些痛苦至今还在他的心里，恐怕永生不会平复。

柳余绍说他这次来成都是有重要事情要做，不过，现在缺钱，他询问柳余绍有没有认识愿意支持□□革命的富商。

以前曾有人要将柳愉生拉向□□的怀抱，但因为他生性冷淡，革命热情不高，最后只好作罢。

这些年，柳愉生冷眼旁观国民党和□□的那些事情，——□□更贴近民心，但是，陈独秀曾经身为□□一代领袖和奠基人，最后晚景凄凉，常无米下锅，他的境遇如此，让同为知识分子的柳愉生心凉，如他这般没什么心眼的人，远离权力纷争的地方才好。

柳愉生只愿做自己的小知识分子教书先生，别的事情根本无心也无力去做。

但柳余绍这样提起，他不能一口拒绝。

“革命是所有人的革命，为了中国解放，每个人都应当出钱出力。”上次柳余绍来找柳愉生要钱的时候情绪激昂，还把柳愉生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他这次没有再说这样的话，而是委婉出口。

柳愉生说自己去帮他想想办法。

他离开柳余绍的宾馆的时候，把身上的大衣留在了那里，说是拿去典当了换点钱。

柳余绍并没有拒绝收下那件大衣。

这不由得让柳愉生心中更加酸楚。

谁能想到当年的柳家子孙今天都到这种地步了呢。

那件大衣是周耀华给柳愉生，能值不少钱，柳愉生自然知道将周耀华的衣服给弟弟拿去典当不好，但是，看到弟弟那番模样，一件衣服，他宁愿欠周耀华这个人情。

柳余绍送了柳愉生出宾馆。老六在背风处等柳愉生，看他出来，就赶紧拉了车过去接他。

柳愉生让柳余绍等他消息，就上了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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