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已经敲定好了,且安皇后又早已经差人去查了有关于韩琪的事情。
至少,明面上韩琪是不曾定亲的。
但她是否是心有所属,安皇后便是无从得知了。
但也不要紧,左不过安皇后也没想过要不尊重韩琪的意见。
那姑娘若是愿意,安皇后自然是愿意定下来,若是他不愿意……安皇后也没什么意见。
“外祖母,”顾昭蘅无奈,“您可真是的。”
怎么那般会倒打一耙呢。便是她胡说八道,可这不也是她家外祖母先开始的?
可真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顾昭蘅心底这般想着,自然是没胆子来与她家外祖母理论了。依着她家外祖母的性子,她此刻若是再敢说两句,她老人家还指不定又得说什么了呢。
那还不如快些闭嘴,老老实实的认下。
左不过最后也是她老老实实的人认下,那还不若一开始便直接认下的好呢,还省得她家外祖母再来折腾她。
毕竟在自家外祖母的面前,大魔王还是怂的很的。她如今是瞧不了自家外祖母不高兴,只愿她日后能每日都欢喜如常。
“一想起你很快便要离京,外祖母心底便不大好受。我是愿意也盼着瞧你越来越好的,也舍不得你小小年纪便成日拘在府里,平白受罪。可阿羡,这人一到年纪,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要自私些。可我年轻时——自私过许多次,也对不起你母亲,如今是不能也不敢来插手你的选择了。”
大约是今日与顾昭蘅的对话触动了唐国公夫人些许,她竟是少有的对着顾昭蘅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要你心软,不再离开京都。”唐国公夫人说着,指节不自觉的蜷了蜷,“我只是怕,有朝一日这些事,我还没能来得及说与你听,便来不及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唐国公夫人不敢赌。
那些她曾经犯下的错事,不该全然瞒着阿羡,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阿羡待她的亲近和贴心。那些事梗在心底太久了,甚至已经渐渐地成为了她不能释怀的梦魇。
唐国公夫人抿心自问,她是做不到就这般去九泉之下见衡阳的。
她们家夫人,还是从前那个坦坦荡荡的许家姑娘,从未被这些年的深宫磨平过棱角。
“外祖母,”顾昭蘅皱了皱眉,“您好端端的,怎的总是说这些丧气话?”
就好似她老人家已经笃定自己看不到她回来了一般。
这个认知叫顾昭蘅忍不住的觉得有些心慌,她忽的便明白了自家外祖母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大喜欢她说那些话。
或许这些话脱口而出之时,也还不曾觉察到有什么,可落到在意她的人耳中,却全然变了味道。
“你这孩子,”对顾昭蘅的紧张,唐国公夫人心底还是颇有些受用的,只是比起这个来
“旁人都道衡阳是一介孤女,养在哀家膝下,做了大周受尽宠爱地位尊崇的长姑娘是她的福气,可只有哀家和先帝心底清楚,是我们愧对衡阳。她本就是淮南王之女,本就是王府的明珠,生来便是千娇万贵的,这做了姑娘,于衡阳而言,才是一种束缚。”
“她到底是将门之女,曾向哀家求过一道允她习武的旨意,可哀家那时,身边只有一个衡阳,也只有一个儿子,这一双儿女是哀家在这深府里活下来的唯一的支撑了。我不能接受衡阳习武,再去上战场的结局,所以我拒绝了她。可我的衡阳——她还那般年轻,却还是走了淮南王夫妇的老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战场,还是、还是死在了那。”唐国公夫人嗓音哽咽,眼底覆着薄薄的一层水光,“阿羡,若是我当初应了她,或许,她也不会早早的便去了。”
她老人家今日本就受了些刺激,若是在知晓了此事,怕是撑不过这一番大悲大怒的。
“这怎会是您的过错?您分明,只是太过疼爱母亲罢了。我想,母亲若在九泉之下知您如此自责,大约才是会怨您不好好照顾自己的。”顾昭蘅略显笨拙的握住了自家外祖母的手,“外祖母,您听我说,母亲她定然是从未埋怨过您的。”
“她若是怨,大约也是怨自己未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侍奉您终老。”
唐国公夫人眼底含泪,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事儿过了没几年,便赶上了你舅舅要出宫游历,衡阳便又来求哀家,能不能允她随行。哀家那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只怕衡阳见识过了外面的世界后便不会在回来,便也没有应允她这一件小事。”
“若非当年的淮南王夫妇为了护着先帝双双去了,这些事,都是衡阳她本该能随意去做的,可却硬生生的叫哀家逼成了她的奢望。哀家对不起衡阳,也对不起你。”
埋藏在心底近十年的伤口,一朝见了光,却也不似她曾经以为的那般痛。果真是岁月不饶人,这曾经不能想不敢念的回忆,如今也能不痛不痒的说出来了。顾昭蘅眨眨眼,真诚道:“这便是说明我说的有道理,故而外祖母您才反驳无门的。”
“这便是你歪理忒多,哀家哪里说的过,”唐国公夫人娘娘也是要面子的人,方才险些在顾昭蘅面前哭出来,如今自是嘴硬不肯认了。“是哀家,是哀家害了她啊!”
顾昭蘅眸光微颤,几乎忍不住要告诉自家外祖母不是那样的,衡阳长姑娘是被旁人算计,才会早早地香消玉殒的,这与她外祖母,当真是没什么关系的。
可瞧着自己外祖母的模样,顾昭蘅却又迟疑了,这等时候,实在不是告知她家外祖母的好时机。
见自家外祖母不肯认,顾昭蘅也不强求,毕竟她还真是拿自家外祖母没法子的。
可话是这般说,大魔王却朝着唐国公夫人挑了挑眉,“这可不都是外祖母您教的好?若不然我哪里学得来这本事。”
瞧着眼前鲜活的姑娘家,唐国公夫人心底也不免多了几分欢喜。这是衡阳的骨血,如今就被她养在身边了。
“也就是仗着我脾气好,又肯纵着你,才敢与我这般没大没小的,”唐国公夫人笑着点了点顾昭蘅的额心,“可真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小滑头。”
“这不是您肯疼我?”顾昭蘅不甚在意的回道,“若是您不大喜欢我,我哪里还敢在您眼皮子底下撒娇耍滑?自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去了。”
这世上大约也没有人比唐国公夫人更喜欢纵着她的了,哪怕是待她也极好的宿深也比不上的。
“还真是叫你给吃的死死的,”唐国公夫人眼底透着些许的纵容,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是啊,哀家最最疼我们阿羡了。”
若是她们家阿羡肯娇纵些,莫要如现在般事事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便更好不过了。
唐国公夫人可是很喜欢来给自家小姑娘做些事儿的,只可惜她家的阿羡,也是个懂事孩子,不叫人费心。便是被人欺负了,回来与她告状,那也是她自己解决了些许的。
若非时她家阿羡当真待她很好,唐国公夫人都要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不大喜欢她了。
顾昭蘅却愣了片刻,她回想了自己这些日子的要求,竟是与衡阳姑娘曾经做过的一般无二。那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她曾用这些伤了自己外祖母不知道多少次。
可她家外祖母,分明是这般在意,却只字不提,只是一味的顺着她的意思来。
顾昭蘅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自家外祖母良多。
“您——”顾昭蘅叹了口气,“外祖母,您既是这般在意这些,怎就不与我说呢?”
“偏偏要我无意间伤害您,”顾昭蘅把唐国公夫人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抬眼认真的瞧着自家外祖母说道:“我不觉得您做的有什么错的,也不觉得母亲会怪您。您说若非淮南王夫妇去了,母亲便能过的自由。可我想,对于一位将军而言,死在战场上,并非是痛苦。且若不是您待母亲如亲女,她哪里能在宫中过的那般舒心。”
“您如今觉得母亲的要求没什么,可外祖母,您瞧瞧,如今满府里八位公主,可有哪个敢来与您道她要出宫去游历?既是敢与您说这些,那本身,便代表了您的疼爱与偏宠了。”
眼前的小姑娘神色真诚,偏冷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暖意,“外祖母,您若是一直这般下去,来日九泉之下,母亲才是要没脸见您了。”
“您得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顾昭蘅说着想了想,浅色的凤眸亮晶晶的,“若是、若是您还是过意不去,那便罚您要瞧我成亲生子,还要来照看我日后的孩子。如此来日当真是有缘再见着母亲,您也好有话和她说。”
唐国公夫人一愣,心底却隐隐的升起了几分欢喜,甚至还有些许久未曾觉察过的轻松。
那些曾经叫她夜不能寐的事儿,在她家阿羡的三言两语间,仿佛显得不是那般重要了。
“你这张嘴,可真真是伶牙俐齿,我是说不过你的。”
“您老人家便放心罢,我是离不开您的,不管走到哪,不管走的有多远,都定是会回来的。”顾昭蘅抚了抚唐国公夫人的背,轻言轻语的道。
凭借着她的敏锐,又怎会觉察不出自家外祖母的担心呢?只是她别无选择罢了。
若是一辈子在这宫中,虽说也不是不可以,可顾昭蘅只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忍不下去。
她高等级的精神力,给她带来的除了便利外,更多的却是旁人不知道的内情。她会比旁人更敏感,若是不能及时的调节自己的情绪,终有一日,她会毁了这一切的。
这大约,也是前世帝**方会选择放弃她的缘故。比起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失控的元帅,谁不想要更稳妥的人来呢?所以那时候,第十军团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重来一次,顾昭蘅不可能让自己会有毁掉眼前这一切的可能性的。
这里——很美好。
她也很喜欢。
喜欢到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的地步。
顾昭蘅不知道旁人会不会明白,可她自己是清楚的,所以哪怕此刻她家外祖母舍不得,她也要离开一段时间,好好地换换心情,也好让她能更好的控制自己。
唐国公夫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顾昭蘅究竟说了些什么。
“你这小滑头,果真是净会说些好听的来哄哀家。”唐国公夫人眼眶一红,她自然分得清什么是真心什么又是假意,可这份心意,这份明明知晓了一切后还待她如旧的心意,又怎么可能会叫她半点不动容?
正是见过了太多虚情假意,眼前这小姑娘的真心才显得格外的难能可贵,也格外的叫人无法拒绝。
“哀家知道了,哀家一定会好好地瞧着你成亲生子,在来照看你的孩子,如此可满意了?”唐国公夫人无奈的问道,“可真真是要叫你把哀家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扣去了。”
顾昭蘅倏然松了口气,任谁忽然听见这样一番剖白,心底都不会安稳的,她又是个不喜欢意外的人,自然是得让她家外祖母好好地应了她。
只有她家外祖母应了,顾昭蘅才能稍稍的放下心来,不必整日里担心自家外祖母会不会遭逢不测了。
“那便说好了,即使说好了的,您便不能反悔了,”顾昭蘅眼底透着几分狡黠,“外祖母可是唐国公夫人之尊,想来是个说话算话的。”
唐国公夫人哭笑不得,“你何曾瞧过哀家骗你?”“淮南王府世代为将,替我大周守着疆土,衡阳她是将门之后,本该是过着潇洒又肆意的日子的。可阴差阳错的,她却偏偏入了宫。这宫中的规矩繁多,便是哀家疼她,先帝也宠着她,可她却又是个懂事孩子,从不做些出格的事儿,反倒是哀家那会儿倒是盼着衡阳能快活些。”
“她道她是大周的长姑娘,那便该撑起大周长姑娘的名头来,不能叫旁人笑话我不会教养女儿,”唐国公夫人怀念地说道,她的衡阳当真是个极懂事极体贴的孩子,“这些年里,衡阳不曾做过几件出格的事儿。”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唐国公夫人都险些没能维持住自己面上完美无缺的神色,眉眼间满是痛楚,“可哀家,哀家却拒绝了她。”
可真真是个不知足的。
顾昭蘅一想也是,便痛痛快快的点了头,不再去折腾自家外祖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