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古典架空 > 浪淘沙 > 第二百四十三章 疾涌

浪淘沙 第二百四十三章 疾涌

作者:青山荒冢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3-12-27 14:48:01 来源:88小说

所谓世态炎凉,说白了不过浮沉起落。

萧正风趴在地上不住喘息着,在这秋末初冬的寒凉天里,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子从他身上滴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而他赶走了所有仆从婢子,执拗地用双手和膝盖支撑住身体,想要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他这一生,除却蹒跚学步的幼年,从未有过如此不堪之时。

萧正则出手极狠,说是废他武功,便连一星半点的内力也不给他留下,如今萧正风丹田被破,手足筋脉、行气要穴亦受损不轻,莫说挥拳动脚,连走路都举步维艰。

先后有宫中太医和京内良医赶来为他疗伤,皆道萧正风伤势虽重,好在无一处损及要害,若是好生养伤,不难恢复行动如常。对此,萧正风半点不觉庆幸,更无丝毫感激,只有一股猛烈的屈辱汹涌来袭,他不顾自己糟糕至极的身体,歇斯底里地赶走了屋里所有人,独自窝在阴暗一角舔舐伤口,喉中满是血腥气。

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萧正风扶着翻倒的椅子摇晃起身,他望着满地狼藉,如看见了与这些渣滓无异的自己,半晌才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讥笑,却不知讽刺的是谁。

我输了,一败涂地。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三天,萧正风最初是愤恨大于惊慌的,毕竟他不仅是紫电楼的楼主,还是庆云侯府的世子,也将是萧家不可替代的家主,萧正则胆敢如此对待他,即便事出有因,这以下犯上的事也不可能被轻易揭过。

大家族内最是守旧循规,不论萧正风平时是否得人心,他既是大房嫡子,又是未来家主,即便萧正则身居高位,犯了家法也难逃处置,只因这不仅关系到萧正风一人的荣辱,更是犯了整个家族的大忌,若不将之严惩,主家嫡系的颜面将荡然无存,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三天过后,萧正则仍旧安之若素,反倒是要求仲裁惩办的族老们一个个偃旗息鼓,萧正风本人更是被软禁在了庆云侯府内。

事态峰转,萧正风知道这必然是萧太后出了手,可他想不通,也意难平。

都说一碗水难端平,人心也是偏颇的。从萧正风记事起,他这姑母就对庶出的萧正则另眼相待,分明她跟自己爹才是一母同胞亲兄妹,但在面对萧胜云和萧正风父子时,相处往往和气有余亲近不足,仿佛无形中有一层纱帐落下,隔开了本该血浓于水的亲人。

萧正风行冠礼时,萧太后开私库赐下了许多奇珍珠宝,令在场宾客无不艳羡,唯独他郁郁寡欢,只因想起了先前萧正则加冠那年,萧太后虽未赐下宝物,但命人送去了一根青玉簪,乃是她娘舅生前珍爱的旧物,其人战死沙场后,这簪子就是寥寥无几的遗物之一,被萧太后珍藏了多年,足见意义非凡。

于萧正风而言,他看不上区区一根玉簪子,却在乎萧太后对待他们两人的态度,故而在那不久之后,他找到机会摔碎了玉簪,将罪过推给了一个婢女,在那婢女被打得奄奄一息时,他冲着萧正则挑衅地一笑。

萧正则想来是明白真相的,可他没有当场发作,将那婢女从藤鞭下救走,直到几个月后两人同入骁骑营,他在校场上光明正大地打断了萧正风两根肋骨,回家后自领三十鞭也不皱一下眉头。

不久,靖北之战爆发,战事到了紧要关头,先帝下旨太子监国,亲自披挂率军出征,年少气盛的萧正风本欲跟随,却被父母所阻,眼睁睁看着萧正则与自己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军伍。

待到大战告捷,先帝驾崩的噩耗与报捷文书一同传回京中,大悲大喜交织成网,将京城所有人笼罩其中,而萧正风只听进了一句话——在最后那场血战前,萧正则率十六名死士潜入敌营,成功烧毁了乌勒大军的粮草补给,一行十七人未有归来。

他厌恶萧正则,又在那一刻生出了难以抑制的敬佩,可这点敬佩很快被更加强烈的厌恶吞没。

后来,大哥萧正德遇刺身亡,原本无缘爵位的萧正风顺势成了世子,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有活着的人才是赢家。

他本该就此青云直上,偏生造化弄人,萧正则失踪了八年,竟然活着回来了。

厌恶终成嫉恨。

身为世子,萧正风不必拼搏便可坐享大好荣华,可他想要解脱,非得胜过萧正则不可。因此,他放弃了家族为自己规划好的康庄大道,孤注一掷般加入了听雨阁,他不仅要赢,还想赢得彻彻底底,让萧正则在被他踩在脚下那天无话可说。

如此过去了十多年,最终输到惨不忍睹的人,却是萧正风自己。

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心扉,萧正风眼前阵阵发黑,不肯就此昏睡过去,他咬着牙往外走,守在门口的护卫忙不迭过来搀扶,都被他推开,他认准了一个方向,一步三晃地走过去。

“不能就此罢休。”他心想,“至少,我要……”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瑞庆堂,喝退门前仆从,孤身入内。

瑞庆堂是庆云侯府正堂,为庆云侯萧胜云起居处,堂前匾额金字乃先帝御笔亲书,厅中陈设无不富丽文雅,处处彰显着萧家的华贵荣光,而这一切终将属于萧正风和他的子孙,旁人连碰一指头也不可。

即便萧太后再如何偏心萧正则,总改不得“无子国除”的纲常。

萧正风走过这一段路,内伤又有了发作迹象,额头背后俱是冷汗涔涔,他不敢耽搁,绕过前厅进了后堂,直入正房上间,叩门道:“孩儿求见父亲!”

说罢,不等屋里传出回应,径自推门而入。

此时天色初昏,屋内已点起明灯火烛,一众相貌姣好的女婢或调香抚琴,或捧书念文,围绕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尽心侍奉,乍见萧正风闯进来,众女吃惊之余忙向他福身行礼,虽有心逢迎讨好,但看萧正风脸色冷沉,皆不敢留下触霉头,一个个退了出去。

不多时,偌大房间内只剩下了父子二人,萧正风伸手在桌上撑了一把,勉强缓过了一口气,这才拖着步子走过去,声音沙哑地道:“爹,孩儿来了。”

闻言,昏昏欲睡的男人眼皮动了动,抬眸朝他看来,身躯陡然一僵,想要伸手抓住他,却是有心无力,险些从轮椅上翻倒下来。

扶住老父的身躯,萧正风眼眶一热,又唤了一声“爹”。

回应是一阵含糊不清的“啊啊”声。

京城里人尽皆知,庆云侯萧胜云中风瘫痪已有六年了。

身为侯门子弟,萧胜云打小养尊处优,虽不曾习武强身,但也算得上体魄康健,后来承袭了爵位,同胞亲妹又是权倾朝野的太后娘娘,京中高官勋贵没有谁胆敢与庆云侯明着作对,他这日子过得愈发春风得意起来,年过不惑仍纵情声色,六年前纳了个美妾,想要老来得子,不料患了马上风,若非遮掩严密,对外只道疾病发作,恐怕早已传遍京城。

出了这等事,外人不得而知,自家人却是心知肚明的,上到族老亲长,下到旁支子弟,没少人在背后耻笑。对这些人,萧正风毫不手软,抓住一个便重惩一个,那美妾更是连尸体都丢去乱葬岗喂了狗,纵使过去六载,他依旧不能释怀。

原因无他,萧正风少时虽不如长兄受父亲宠爱,但与萧胜云的关系也算亲近,老父确实风流慕色,却不是那等色令智昏之徒,他宠爱美妾不假,可若说他会纵欲无度,萧正风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偏偏这等事情是天知地知两人知,萧胜云从那以后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美妾也在严刑拷打中咬舌自尽,再无人知晓真相了。

萧正风看着老父,再想到形同废人的自己,不禁悲从中来,缓缓跪坐于轮椅前,低声道:“爹,我不服啊,倘使你一切安好,就算是姑……太后也不能这般欺我。”

“啊啊啊……”萧胜云虽然动弹艰难,但头脑清明,他费力地扭动脖颈看向自己的儿子,像是在问发生了何事。

自老父瘫痪以后,萧正风除了不能袭爵,已经是庆云侯府实际上的主人,即便遭逢大变,在这侯府内仍无人能越过他去,是以至今没有哪个下人敢到萧胜云面前嚼舌根。眼下,他亲口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萧胜云越听越是面容扭曲,倘若他还能行动自主,恐怕已经拍案而起。

可惜,如今的他除了瘫在轮椅上,什么也做不得。

萧正风来这一趟,倒不是年过而立还要向老父诉苦,实在心中郁愤难平,恨恨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皆是嫡长为先,庆云侯府只属于你我父子一脉,那些个旁支庶出不过是地位高些的奴仆罢了!当年萧胜峰与父亲您角力,如今萧正则又同我争权,他们父子欺人太甚……太后分明是咱们的至亲,但这些年来屡屡偏颇旁支,孩儿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嫌隙到底生在何处,竟至于此?”

这些话,他憋了大半辈子,先前不曾对任何人明说,当下再也隐忍不了,仿佛只有将一切都推到萧太后的偏心上头,才能减轻自己身上那些败犬无能的颓唐。

萧正风不指望能得到任何回复,可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萧胜云竟然鼓起为数不多的力气奋起一扑,整个人歪斜向左倒下。

“爹!”

大吃一惊,萧正风连忙出手抱扶,却忘了自己功力尽失,伤势也未痊愈,这一下不仅没能将人抱住,连带自己也被压倒在地,后背重重砸在床踏脚上,疼得眼前一黑,好悬吐出血沫来。

好不容易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萧正风正要唤人进来,却见萧胜云伏在地上,以下巴点着地,拼命想要往前挪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牙床下面。

“爹,您这是……”

萧正风心头一凛,顺着他目光看去,这张牙床占地不小,上头罗帐低垂,下方绒毯及地,将这一隅挡得严严实实。迟疑了片刻,萧正风上前将锦被绒毯悉数掀开,露出底下光秃秃的床板来,他伸手敲击了几下,回声沉闷未有空响,眉头又是一皱,回身见萧胜云仍盯着床下一角,目光中满是急切,他索性将摆在案前的镇宅宝剑取来,忍住筋脉间阵阵剧痛,强行提起全身气力,狠狠一剑朝那处劈了下去。

“砰”的一声,木屑乱飞,这根床脚被他砍去一截,整张牙床随之倾斜,萧正风顾不得许多,塞进一个锦墩卡住牙床,定睛朝断裂处看去,只见这根床脚竟是中空的,里头赫然藏着一只首饰匣,上头蒙尘极厚,想来放了不少年头。

他愣了片刻,将首饰匣取了出来,用袖子擦去积灰,拿到灯下将之打开,只见匣中孤零零躺着一支紫玉簪子,玉质上等,样式古朴,显然是旧物。

萧正风觉得这簪子有些眼熟,对着烛光看了半晌,发现簪首那朵兰花后头刻了个“妤”字,簪身有两处断裂,又被人巧手补好,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一瞬间,他想到了这支紫玉簪的主人究竟是谁——当今太后姓萧,闺名胜妤。

意识到了这一点,萧正风随之想起了自己缘何对这支紫玉簪感到眼熟,当年萧正则加冠时所得那支青玉簪与此极为相似,不过将雕花换成了竹样。

如今想来,恐怕这簪子本就是紫青一对,乃先代侯夫人与其兄长所有,后者战死沙场后,两支玉簪都到了她手里,而她有两个儿子,不愿厚此薄彼,索性将两支簪子都给了女儿。

青玉簪被萧太后送给了萧正则,属于她本人的紫玉簪怎会出现在这里?

萧正风狐疑地看向老父,发现萧胜云仍看着那空匣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将匣子拿起来仔细端详,发现下头竟有夹层,抽开隔板后便见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信纸。

纸张历经数年,早已脆弱不堪,萧正风寻了张白纸垫在下头,再将信纸小心展开,由于保存完好,上头字迹倒是清晰可见,他逐字逐句地读过去,眼睛越瞪越大,当看到落款处的“萧胜峰”三字,神色已是巨变!

“爹,这封信是——”

萧正风活了三十多年,哪怕是在被废武功的当晚,他也不曾有过这般惊恐失态的模样,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半晌没能站起来。

屋里烧着地暖,本该温暖如春,此刻却有寒意从他脚底升起,直冲头顶天灵。

萧胜云无法言语,只是闭上了眼,从喉咙里发出了不成音的呜咽。

“……”

萧正风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瑞庆堂,像一具行尸走肉。

首饰匣被他藏在怀里,如有寒意源源不断地从中逸散,冻得他不住颤抖,本就绵软无力的腿愈发使不上劲,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

若有仆人上前来,不等触碰就要被他大声骂退,沿途所有人都吓得退避三舍,捂着嘴不敢吭声,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放在平时,若有谁敢用这样的目光看萧正风,他非要挖了他们的眼珠子不可,现在却无心旁顾,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可就在房门被推开的刹那,萧正风陡然回神,目光狠戾地朝屋里看了过去!

有人藏在里面!

即便没了武功,数十年刀口舔血的经历也使萧正风练就了敏锐感官,可他毕竟神思不属,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也有对方故意为之的原因在。

正因如此,萧正风在犹豫了片刻后没有立即唤人前来,而是收敛心神,挺身走了进去。

穿过屏风,内间茶桌旁果然多了两个不速之客,左边那人身穿罩衣头戴兜帽,另一个却是萧正风认识的,使他见了便脸色铁青。

“陈朔,你竟敢擅闯侯府!”

哪怕到了今日,萧正风依然不将陈朔这等任人驱使的爪牙放在眼里,他压下翻涌激荡的心绪,强忍着内伤之痛,气势凌厉一如从前,不肯在外人面前落了下风。

尤其这个人,还是姑射仙的心腹。

若问萧正风眼下最恨之人,萧正则当属第一,玉无瑕却要排到第三去,只因在他看来,处处坏他计划的杜允之本是姑射仙麾下走狗,此番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江烟萝坐收渔翁之利,要说她双手清白,萧正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眼见陈朔大剌剌坐在自己房中,萧正风只觉恨意上涌,冷冷道:“你是来替姑射仙看本座的笑话吗?”

陈朔自知身份不讨喜,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直言道:“世子,卑职今日来此只是奉命行事,送一位贵客与您相见。”

“贵客?”萧正风的目光转到另一人身上,“藏头露尾的鼠辈,算个什么贵客?”

一声低笑响起,对方显然没有动气,而是伸手掀开了兜帽,露出真面目来。

“今日冒昧打扰,盖因京城戒严,侯府内外眼线密布,只能出此下策,请您见谅。”

乌勒国使臣郞铎起身,径直走到萧正风面前,诚恳万分地道:“当日我在四明馆摆设盛宴,欲与阁下恳谈相交,不料横生惊变,转眼间情势翻覆,拖延至今方得机会。”

“你——”

萧正风万万没想到陈朔带来的这个人竟会是郞铎,他往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片刻后沉下脸来,冷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陈朔没有答话,倒是郞铎叹了一声,道:“世子,当初您指使礼部右侍郎陈敏陈大人与某结交,处处为我等行方便,今日又何必如此?”

萧正风浑身一震,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未言之意,当即神情大变,愕然道:“那场宴会是……”

“建王身份确实尊贵,但在这京城之内,没有实权在手,纵使享尽尊荣也无意义。”郞铎对他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当晚的长生宴,其实是为您准备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