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癫者联盟 第19章 安得广厦一大间

西山地方，历代大规模寺庙建设五十余次，灵验与否，难以论说。但富人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片清幽山水，聚集了多少贵胄的别墅行宫，争奇斗艳。所以古来就有置邸西山之说。

三年以前，又有一户富商从海外归来，于此建房养老。他高家聘请风水大师勘探吉地，最终找到一块风水宝地，可谓占尽地利。房屋落成时，各路名士巨贾云集庆贺，那副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不久之后，这位富商生意受挫，忧愤而死，这栋房屋也压价拍卖了。虽然有点晦气，但无论这么说，这里也是业界有名的风水大师认证的保底，加之屋主贱卖，这栋花费巨资兴建的房舍卖价便宜到惊人。以至其他富户都臆测不过是前代福薄，优势在我，纷纷出钱竞拍。但由不得不信邪，购下此宅的富户无不一一步上初代主人的后尘，以至于短短三年之后，这里竟先后转手无数，成为数不清的大富豪身败名裂、倾家荡产的葬身之地！

而今的屋主蒋先生也无法免俗，同样成了在这别墅里破产的住户之一。而今，这栋房子的价格已经降到了区区几十万元，即使如此仍然没人敢于出手购买。此情此景，蒋先生也是心知肚明：

别说现在房价还有几十万，就是白送怕也无人问津——因为这房子独门独院不是什么小区公寓，一切维护、水电、采买乃至交通，都需要自己出钱。一年下来养房的钱就绝不是中产阶级可以负担的了。

而这房子凶名早已传遍，那些家财万贯，有这闲钱买房养房的人怎可能为了贪图这点小便宜触这破产丧家的霉头？

蒋先生现在只想回到几个月前，把那个不信邪非要买下这房子的自己掐死活埋。若不是他现在处于破产边缘，继续一根救命稻草周转资金，他只想立刻把这凶宅扔给随便哪个流浪汉，只求把自己的名字从房产证上划去。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今天居然有人打电话给他想要买房，而且立刻就要来看房。喜出望外的蒋先生立刻连系了公证处和房管局的人员，说什么也要在今天把这凶宅脱手。

现在日已西斜，他一边摸着自己的光头，一边在房子外焦急地踱步。终于，这个珍贵的替死鬼出现在了山坡之上——只见一个青年的身影渐渐走来，他衣衫褴褛，奋力拖着一辆七拼八凑的板儿车。而车上堆满了五花八门的各类废旧家电，还有一个金发蓝眼的美女坐在这些破烂上，穿着一身收容所颁发的破t恤。

蒋先生心中一凉——原来是俩收破烂的神经病？怕不是消遣于我？但随后，他又宽下心来——毕竟，这该死的屋子也就疯子和流浪汉要了。蒋先生下定决心，就算他们拿出一沓圆珠笔画出来的钞票要买房，自己也会拱手相送——大不了周转资金不要了，只要这俩人能够把这倒霉玩意儿接过去就行。

毕竟，他预感到再不脱手这房子，自己需要的就不是周转资金，而是上吊绳子了。

来买房的替死鬼自然就是吴玄意。王哥将自己那笔横财倾囊相赠，吴玄意依礼三辞三让一番便兴高采烈地收下，随即便立刻打电话给了蒋先生。

这栋西山凶宅名声在外，吴玄意住桥洞前便早已盯上。只是这栋富人看来近乎白送的豪宅，他那时却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现在终于有了资金，当然不及犹豫就要出手买下。

“多谢王哥，到时候到我们的基地去玩！”吴玄意双手抱拳，对王哥施了一礼。

“一定！我这就回去跟万岁爷禀报，到时候前来恭贺吴兄弟乔迁之喜！”王哥回礼，又将身后的板儿车推了过来，“看来万岁爷也是料事如神，预先猜出吴兄弟能住上豪宅，怪不得赐下这么多仆人给你使唤，还有这辆高级马车——正好送你去新居！”

王哥抚摸着这辆破破烂烂，两个轮子都不是一套的板儿车。吴玄意心知王哥对秦始皇已是满怀忠心，所以才能看到这辆车的大秦状态。只可惜自己是要另立山头的人，皇帝佬儿的一片好意享用起来自然大打折扣……

“真是好车！而且还有骏马相配！”谁知一旁的青金石也慨叹起来，绕着这辆破烂板车转来转去，不断爱抚。吴玄意一惊，明明青金石已经决定跳槽自己这边，怎么还能看到大秦盛况？仔细想来，大概是青金石所属文化不同，她本就是以客座骑士自居，于是对秦始皇的尊重与忠诚即使跳了槽也丝毫不变。之前能看到啥，现在也依然如故。

可恨！骑士还真是方便啊！

不，错的岂不是自己？因为自己大概是打心底还是认为秦始皇是个捡破烂的疯老头，缺乏了足够的尊重吧……

如此说来，岂不竟显得他吴玄意是个有眼无珠，不识好赖的势利眼了！？

“好车，好车。”

想到此，吴玄意立刻抚摸着板儿车夸赞不停。只可惜他的赞美之词还是流于表面，板儿车依旧是板儿车，丝毫没有变化。

“对了！这里有一个不是万岁爷赏你的，而是你自己带来的东西。万岁爷说，他已经靠着严刑峻法把里面那群暴民整服了，之后它们就会乖乖给你干活啦。”

王哥说着，拍了拍板儿车上那个锈迹斑斑的蓄电池。吴玄意自然认出那就是他当日封入那群淹死鬼的蓄电池。

“他们……给我干活？”倒不是信不过秦始皇。但是这群怨鬼的可怕吴玄意深有体会，不禁想向王哥确定一下。

“对。万岁爷说了，这些什么图——就是犯罪分子啦——老老实实在这箱子里干活，才是早日重新做人解脱赎罪的唯一出路。监督它们干活的事儿，让那些仆人负责就好——这些人也都是大秦的官员，都知道怎么对付罪犯。只要你别瞎可怜它们，它们就惹不出祸。”

吴玄意点点头，这事儿他自然是听秦始皇的。虽然这些无端淹死的鬼魂确实令人唏嘘，但他一没圣母的心境，二没菩萨的本事，要他去可怜这群见人就杀的大怨种还是算了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又与王哥交待寒暄了几句之后，吴玄意便动身前往他刚刚越好的西山凶宅。青金石早已迫不及待地站在了车前，一副决定要自己拉车的架势：

“这等好马好车我都很少见到。社长，快点上车，看看我的驾车技术！”

看到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吴玄意还能说啥？应允之下，青金石口中吆喝一声马哨，拉着板车猛冲了出去。这速度之快，差点让吴玄意栽下车去。

青金石拉着板儿车，一步会儿的功夫就出了垃圾场上了马路。吴玄意仔细看去，青金石的双脚基本没有怎么跑动，而是浮空晃荡，整辆车的确是自己在向前奔驰——在青金石眼中，她必定是紧握缰绳，驱使着高头大马拉车前进的吧？

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吴玄意不得不注意到，一路上越来越多的行人投来差异的目光——漂亮姑娘拉着一车堆积如山破烂在路上风尘仆仆地跑着，而一个男人则坐在车上任由人家拉他。这着实值得议论纷纷，手机拍照。

吴玄意叹了口气。他发觉自己还是癫得不够——真正的癫人必定不会去计较这些凡夫俗子的意见，任由青金石开心驾车，自己安然乘车。

可是，不够癫就是不够癫，即使自己意识到了也没法子。

“青金石，换我拉……不，驾车一会儿吧。”吴玄意说到。他满脸羞愧，也不知是对谁羞愧。

青金石哪能想到吴玄意纠结那么多有的没的，只当是社长也想过过驾车的瘾。于是毫不犹豫让出了驾驶位，自己坐到车上。吴玄意上前一拉，发觉这车十分沉重，而且轮子都还不圆。他本想着只要拉起来，那些看不到宝马良驹自然也会撒开蹄子起到作用，可事实却根本没有这种美事儿。他拉了数十步出去，只觉得这车越来越沉。

事到如今总不能又把青金石叫回来吧？吴玄意只得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路拉完。好在青金石已经驾车走了大半的路，加上吴玄意体内的路怒之力也能施展出一二分来，总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新宅。

“辛苦辛苦。”蒋先生连忙向前搀扶累到脸红脖子粗的吴玄意，“您快点签了这个合同，进新家好好休息一下啦！你看，公证处和房管局的同志我都请来了，就在屋子里，签了就能拿房本。”

蒋先生满面堆笑，把早就在怀里捂热乎了的合同送到吴玄意面前。

“我……我先进屋歇会儿。”吴玄意喘着粗气擦着汗，就往屋子里走。蒋先生没有阻拦的理由，只得开门让他和青金石进去。

吴玄意进了门，找到个沙发就坐了上去，筋骨总算放松下来。

“那啥，我匆匆赶过来……您能给杯水吗？”

“啊，那个——不好意思哈，水管正在检修。您过户之后就能恢复啦。”

这下轮到蒋先生满头大汗了。他本就不想让吴玄意进屋——因为这房子早就停水停电了。而这些不便之处要是露了馅，难得的替死鬼怕不是要飞了！

要是早准备几瓶矿泉水就好了，诶！——蒋先生拍着自己的光头恨恨地想。他这几天生意大亏，自己的神智也昏沉混乱，做事颠三倒四，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

“诶……这房子没什么地方年久失修，要塌了要漏了之类的吧？”吴玄意又问。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蒋先生连忙回到。他其实还巴不得这房子塌了或者付之一炬，说不定缠绕自己的晦气就没了呢？

买主这份猴急的德行，吴玄意自然也看在眼里。他暗自窃喜，下决心开始杀价。在心中酝酿许久之后，吴玄意大喊道：

“这房子也是名声在外。是不是还应该给咱们便宜点啊？”

“您报个价吧。”蒋先生不接前半句，只将皮球踢了回来。

吴玄意舔了舔干渴的舌头，用发热的脑袋回忆了一下自己一路上思索的底线价格。终于，他决心冒险开出一个侮辱人的价格以先声夺人。

“我看，三十万差不多。”

要知道，这栋房子光院子就能当做农田来用，后面一座小山也是房产范围。这房子本身也有三四层，近百个房间，就是拿来当旅馆都足以胜任。就算再怎么凶、再怎么衰，要用三十万买这等豪宅，简直如同拿棒棒糖换轿车，除了羞辱捣乱，怕不是没有别的形容。

果然，听到这个报价蒋先生面色一沉：“三十万，您确定？”

“当然……”吴玄意喉咙里后半句“当然能再商量”还没说完，蒋先生就立刻将合同递了过来，在价格一栏填上了结结实实的叁拾万元整。

“成交，您签字吧！”——“对对，这里再签一个。”——“诶诶，您扫我的。”——“好，三十万收到！”——“几位同志，这房算是过户了吧？”——“谢谢谢谢！麻烦几位了。哦，恭贺吴先生您乔迁之喜！之后正式房本我给您寄来，您二位安心住着就行！”——“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再见！”

蒋先生瞬间打出一套连击，签字收钱结账走人一气呵成。当吴玄意反应过来时，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他和青金石两人了。

“这可真是个豪华的城堡哦！社长，这就是咱们的基地吗？”

听到青金石兴奋的话语，吴玄意拿出刚刚印好的临时房本，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诈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