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七十二章 止水（三）

凯伊的法阵，对罗杰来说，有些过于复杂了。它除了必备的与储能模块配合的泄能通路、全局控制模块以及序列发生器，还有数个罗杰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组成部分。每一个对罗杰来说，都很神奇。

罗杰稍微能理解原理的，是一个魔力凝聚模块。其不断从储能模块之中提取元素之力，压缩后瞬间爆发出来，成为一股能够驱动本源之力的力量。

有趣的是，这个凝聚模块可以使用任何一种属性的元素之力，不管是电系也好，火系也罢，在凝聚的作用下，都会变成一股纯粹的推动或者扯动的力量，用以将灵魂本源从梦眠法珠中强行撕扯出来，然后推送到受体——也就是一具尸体——之中。

本源之力可以借助人类躯体操控元素之力，说明二者之间，必然有一个联系的纽带。法阵的这一部分，便是逆向模拟了这个纽带，使用被凝聚的元素力量反作用于本源，将其抽出或者注入。

不过虽然能理解其原理，罗杰对这部分法阵上繁复构造却一无所知。

至于温养尸体，以便使其能够承载新的灵魂本源的组件，则是相对比较独立的一部分。

它首先调用元素之力清除尸体中残余的本源，然后与巫妖化的法阵相似，不断刺激躯体，逐步将其去生命化以阻止腐烂过程，最后还需要对其塑形，以便新的灵魂本源能够进驻。这个过程，根据尸体的好坏程度，需要一周到一个月的时间。

对凯伊来说，最重要的一部分则是将他灵魂本源融入身体的组件，也是最为精密的部分。

这部分，模拟的是本源之力在人类身体中的运转。本源之力到底是如何工作的，至今也没有什么人研究明白。法师们能够做的，只是尽全力还原其运作方式。

换句话说，就是抄袭。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法师们便不敢有丝毫疏忽，恨不得一丝一毫都模拟人体本身。即便如此，凯伊仍旧做好了源力受损的准备……

这个法阵对本源操控的精细程度，早已超过了罗杰的想象，这让他有些兴奋。以他现在对神术的掌握程度，约等于拿着精密的魔法卷轴当棒槌来用——发挥不了多少神术的力量。所以，但凡能将这个法阵弄懂那么一星半点，他都是稳赚不赔的。

罗杰觉得，可以通过凯伊的法阵进一步理解神术。

“你会慢慢地，耐心地教我的，对不？”罗杰对着梦眠法珠，笑容可掬地问道。

凯伊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才在罗杰的脑海中出现：“你拿什么来换？”

“我保证不对你的法阵做任何手脚。”

凯伊的笑声传了出来：“呵呵，现在，轮到你来劝服我了。”言下之意，对罗杰的筹码非常不满意。

“我不会答应你灵魂共生的。”罗杰把脑袋使劲摇了摇。

凯伊没有搭腔，他第一次掌握了一点主动权，不可能轻易放掉。

这次轮到罗杰头疼了，他有些后悔当初太急于去打击凯伊。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互相敷衍，到最后时刻才翻脸多好……

“要不，你先告诉我，你给我制定的成为高级法师的计划是什么？”罗杰试探地问了一句。

“灵魂共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让你不会在我虚弱时下手。”凯伊这次很坚持。

“你不怕我现在就砸烂这枚珠子？”罗杰继续试探。

凯伊冷笑了一声。

罗杰拍拍额头，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权衡了半晌，才对凯伊妥协道：“先把那什么灵魂共生之法告诉我。我得去研究研究才能做决定。”

“应有之义。”凯伊淡淡说道：“本来就需要你作为主力施法。不过，你应该明白，最核心的部分是由我来掌控的。毕竟，以你的魔法知识，即便将掌控权让与你，你也学不会。”

“学不学得会，当然要试试才知道！”罗杰并不相让。

“哼！”凯伊没有评价罗杰置气的语调，充满不屑地哼了一声，开始在罗杰脑海中传递“灵魂共生”的相关法门。

罗杰则一遍遍反复与凯伊核对，直到确定没有任何疏漏为止。毕竟，凯伊对通用语不熟，罗杰的精灵语连半吊子都算不上，两个人凑在一起，对这种关乎性命的魔法再确认多少遍都不为过……

“好了，你可以滚了！”罗杰把梦眠法珠往封魔盒里边一扔，满是疲惫地说道。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去城防营找那两个会斗气的武士了。

不过罗杰也知道，一个法师参考斗气的习练之法，恐怕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

灵魂共生术，同样是针对本源的精细操作。罗杰对这方面的法术不熟悉，但是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凯伊对其做了很多改进，以便适应他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魔法白痴”。

基本上，罗杰只需要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做便好了，凯伊会不断纠正他的错处，就如同他习练连锁闪电时一样，熟到不能再熟了，自然就不会出错了。

至于原理是什么，凯伊从来不认为罗杰有必要知道。

“凯伊这家伙学坏了……”藏好封魔盒，罗杰无奈地想着。他本来希望从凯伊那里套一点东西出来，成果似乎不明显。眼下这灵魂共生术，也不知道对他理解本源之力有没有作用……

“还是先去图书馆翻资料吧。”罗杰想着，摸了摸额头上被冰魔女吻过的地方。他估计萝莎使用的，也是一种灵魂共生的法门。可惜的是，他现在不能去问问冰魔女当时究竟是怎么做的……

“妞啊，你现在在哪里呢？”罗杰有些怅惘地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沉默了一会儿，才捧起一本精灵语词典。

“神术搞不出来就算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跟一个愣头青绑在一起啊……”罗杰盯着精灵语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心却早就跑远了。

……

日复一日，罗杰的生活变得简单起来。逛逛图书馆，劈几个木桩练练手，学学精灵语，转眼间半年时间便过去了。

这半年里，罗杰还是去了趟城防营，好说歹说，花了不少钱，学了一些简单的斗气习练之法，却发现丝毫用不上，最终只能放弃了，让罗杰心疼了好几天。

莫尔那边，终于开始“盈利”了，然而同时也被有心人看出来了点门道。不过，对方根本不认为莫尔这群“小要饭的”能搞出什么来，所以只是非常嚣张地把莫尔叫出去，划定了他能插手的范围，便不再过问了。

莫尔唯唯诺诺地接受了，但是他的孩子仍旧分散在埃姆镇的各个角落，只是被敲诈的对象被更小心地选取罢了。

那个肯特少爷是个想做点成就出来的人，不会在细枝末节上算计，他手下带着的一帮流氓有了钱赚，也没时间跟一群捡些残羹冷炙的小孩子计较，这便给莫尔留下了很大的腾挪空间，他已经开始收拢贫民窟的其它孤儿了。

罗杰跟镇警厅看守档案室的老头子搭上了线，然而镇警厅里几乎没有跟二十年前那次教廷巨变相关的资料。还是罗杰自己在图书馆里边找到的一些法师的笔记，对当年的大事件留下些只言片语。

罗杰大概猜到，那所谓的魔女，陨落之前的神职为“圣者”，也就是俗称的圣女。剧变的起因是一群有着抱负的神术者看不惯教廷的堕落，费尽心力尝试推动一场变革。结果那群人死的死，逃的逃，虽然推动了一场波澜，但也只是一场波澜而已。教廷并没有伤筋动骨。

尽管老头子没有帮上什么忙，罗杰还是给了他不少好处，权当是维持住一层关系，谁知道日后是否会有用？

罗杰被佩克坑了一把，实在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因此开始重视起来信息的作用了。

半年前他灵光一现，帮助莫尔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情报网，也是基于这种心情。他现在没有了恩岚作为后盾，行事总要小心一些，毕竟，他弄死了安德烈手下的头号打手。谁知道消失了许久的芙蕾雅对那个肯特少爷到底有多大影响力，会不会让他完全放弃报复？

莫尔那边传来的消息仍旧很杂，一个不识字的小流氓和几个孩子终究缺乏统筹信息的能力，罗杰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也没有时间对这些消息细细分析，便草草的分了类，全部藏在自家的柜子后面了……

唯一能明确的是，目前埃姆镇仍旧是一片平静，似乎安德烈并没有对罗杰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动什么怒气。

罗杰也乐得让莫尔等人有一个成长的时间。至少，送过来的消息上，错别字已经不影响阅读了……

……

这一天，已经是盛夏时分，罗杰在自己的脑袋上浇了一桶井水，拎着被汗水浸透的亚麻罩衫回了自己的小楼。

斗气的习练之法对罗杰的神术毫无帮助，但却能帮他强身健体。刚刚拿着一柄没开刃的铁剑像模像样地舞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的罗杰感觉浑身舒畅，这才重新拎起来精灵语词典。

学到现在，罗杰终于能结结巴巴说一些精灵语，并且借着词典的帮助，能够看懂一些精灵着作了。他准备这几天就开始《元素体质》这本书的翻译工作。

尽管可能永远也用不上了，罗杰还是希望自己翻译的第一本书是它，权当给他那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爱情一个安慰。

不过，最重要的事情，是罗杰决定开始搭建释放凯伊的法阵了。这半年里，他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本源之力的熟悉上，他几乎看尽了图书馆内那些早期的亡灵法师着作，对本源之力的理解也慢慢加深.

相比较于当年一窍不通的小白痴模样，罗杰已经能够跟上凯伊的思路了。

现在罗杰一次性能施展的治疗术，医治之前纳维给他手臂造成的贯穿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罗杰还没法狠心到给自己一刀，然后试试能不能在身体剧痛的情况下仍旧保持神术的威力。

到了目前这个地步，罗杰的神术更难寸进，他便打算借着给凯伊搭建法阵的机会，再套出些什么有用的话。毕竟，他不可能接受灵魂共生。

凯伊变得狡猾了很多，这让罗杰愈发感慨他当年下手太早了些。

不过，罗杰有信心在争吵中把那个家伙的嘴撬开得更大一些，毕竟，眼下的这个法阵关系着凯伊的身家性命。

“就从今天开始吧。”罗杰看着收拾得空荡荡的二楼，对着空气说着。柜子床铺什么的，统统被罗杰挪到了楼下。本就不宽敞的一楼现在更加拥挤了，让罗杰不得不扔掉了用于吃饭的桌子……

二楼的地板上，现在铺着数块大木板拼成的平台，平台上则是一张巨大的、价值不菲的塑魔胶纸，整个法阵即将在这张胶纸上动工。

小楼的窗户早被木板钉死，罗杰不想让自己的事情被其他人看到，尤其是，他还得想办法偷一具尸体。除了朝不保夕的战争年月，其它任何时候偷尸体都是一个不小的罪名……

“首先铺设总控部件，将框架搭出来。”凯伊的声音在罗杰脑袋里边响起来。

“早就知道了，啰嗦……”罗杰嘟囔了一声，开始从封魔箱里边拿取他从杰尔曼领到的魔法材料。这半年，按照凯伊的要求，他不断地兑换着各种所需的物件，一些用来练手，另一些则保留了下来，为这个法阵做准备。

凯伊的这个法阵，精密程度为罗杰所未见，能够将它搭起来，即便没有凯伊的其他承诺，对罗杰来说，也是非常不错的练习了。

确定了几个关键点，罗杰用制图工具构建出了一些轮廓图，反复测量比对之后，开始镶嵌一些作为定位点的秘银钉柱。

这些钉柱以后会成为整个法阵起承转合的关键点，几个大的部件都以它们为基础，在塑魔胶纸上向不同方向延展，最终成为组合一体的魔法阵。如果它们之间稍有偏差，便会导致整个阵图的错位。因此，对它们位置精确度的要求便非常高了。

罗杰做得仔细，凯伊检查得更加仔细，以至于他的本源之力消耗过大，罗杰不得不中途为其补充了一次能量。

“今天就到这里吧……”累出汗的罗杰扭扭酸疼的腰，看着画了两个多小时但却仅仅插下去几个秘银钉柱的巨大图纸，向着梦眠法珠的方向说道。

“好。”凯伊答道。

凯伊也知道，对罗杰来说，想完成这个阵图，没几个月的功夫是不可能的。如果哪一次测试不通过，再加上返工的时间，恐怕半年是个比较稳妥的预计。所以，也不忙在这一时。

罗杰点点头，把梦眠法珠扔回封魔盒，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工具和材料，去楼下开始他的精灵语翻译了。

从这一天开始，罗杰便开始了跟凯伊漫长的争吵之路，一点一点的，从这个死硬的依安纳遗族口中套着本源之力的知识。这个过程越来越艰难，因为凯伊发现，罗杰并不是他所宣称的那样不求上进，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底牌越来越值钱，说话也越来越有底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