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三十九章 回家（一）

三里堡是罗杰出生的地方，一个几百户人口的村子，隶属于埃姆镇。

村子里边，有一半的“贫困户”，这是罗杰的父亲，中级法师莱顿·克里兹曼的功劳——身为“一村之长”，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将村上的住户都挂上“贫困户”的头衔，这样不仅不需要缴税，甚至还能得到埃姆镇的财政补贴。

埃姆镇的收税官几年一变，不过不管换成什么样的人，只要他在三里堡走上几圈，老克里兹曼就能将他变成朋友。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村长的手段简单粗暴，亮闪闪的银币是开路先锋，中级法师的身份是坚强后盾，身边的一个浑身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神术者则是帮凶——没有哪一个小吏能够阻挡这样的攻势。

三里堡之中有一个能够容纳五十多人的“祈室”，它属于罗杰的教父马格斯，是老克里兹曼送给他的，或者说，是用于收买他的……

自从“自己的信仰有了归宿”，马格斯祸害起税吏绝对不遗余力。

教廷失去了昔日的光辉，但是作为曾经统治过这片大陆的庞然巨物，其余威尚存。身为一名可以将圣光显于身外的高级神术者，马格斯能将税吏这种帝国斗升小民从里到外都“净化”一遍——让他们屈服于金钱的诱惑之下，简直就像弩炮打老鼠，太大材小用了。

三里堡之中，少量人务农，多数人都做些或大或小的买卖，往来于周边各村镇之间。所以村子里边不缺钱。那些应付的税款，除了交给税吏的那部分，都被老克里兹曼收集起来，作为三里堡的“公共基金”使用。

马格斯的祈室便是这些截留税款的产物。

三里堡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房子和院子，院子之中，甚至还会点缀着花花草草。除此之外，村子之中还有一个小花园，一个小广场以及一个市场，甚至还有两座武士雕塑立在村口。平整结实的石子路冠绝方圆数百公里的一切村庄，甚至就连埃姆镇的很多街道都无法与其比拟。

莱顿·克里兹曼将三里堡当成一副画卷，将其大半生都倾注于其中，力求将其描绘的祥和、美丽。他没有大的追求，只想当一个描村画镇的艺术家。能在出门的时候，看到周围人们的笑脸，便是他最大的安慰。

罗杰出生之后，老克里兹曼能够描画的事物又多了一件。

可惜的是，他并不擅长描画活物，调皮捣蛋的罗杰一直变不成他期待中的样子，直到马格斯自告奋勇地加入了描画罗杰的行列。

马格斯是成功的，年幼的罗杰无法抵挡这两个人的联合压力，一步一步走向“知书达理”。

然而他们的成功只是表面上的，罗杰心中早就埋藏了反叛的念头。十八岁之后，罗杰进了杰尔曼，终于暴露了本性，两个须发渐白的中老年人只能互相苦笑一下，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罗杰不喜欢回家，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和教父虽然承认了失败，但又不甘心于失败。

只要他们看见罗杰，心头就会腾起一股希望，一股认为自己能够反败为胜的希望。罗杰的母亲对此深恶痛绝，认为就是这两个“老东西”让她唯一的宝贝儿子一去两年，只象征性的回家过两次。

不过这次，她或许会高兴一些，因为罗杰决定回家了，因为那两个“老东西”。

与凯伊达成了协议，罗杰思量了一下，觉得手上没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了，便与萝莎琳德商议了一下，借了一周的时间，准备为卡莉伪造身份。这一周之内，有一个“黄圈”，不过萝莎丝毫没有限制罗杰的意思。

以她的性格，就算有一个“红圈”，她也不会说什么……

三里堡在埃姆镇的南面，被一道山梁阻隔。如果徒步翻越山梁，只需要大半天的脚程。不过罗杰没办法将卡莉带上山，他只能向东走驿路，绕过山梁，再折向南方，去往距离三里堡更近一些的双石镇。

下了驿路之后，能遇见回返三里堡的村民自然最为方便，如果运气没那么好，罗杰就必须雇佣一个马夫和一辆马车了。

四通八达的驿路是埃尔斯特帝国兴盛的结晶，反过来又促进了帝国的繁荣。虽然久无战事，帝国却从来没有放松过对驿路的修缮，甚至还在不断增修。

纵横东西南北的驿路将帝国的版图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就像一张大网。而处于巨网中心的帝都就如同一只趴在大网上的蜘蛛，不论帝国的哪一个角落有什么风吹草动，信息都会沿着蛛丝传递给它。在那只蜘蛛的腹心之处，一个数百人组成的庞大团队便负责解析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信息。

驿路两旁，有很多租借车马的商行。和平时期，驿路多为民用，车马行从往来的商旅手中赚取佣金，同时也贡献着他们的赋税，用以保养他们生财的基础——驿路。

而旅人川流不息，沿路的村镇居民便会自发地凑上去，或者兜售食水，或者提供临时休憩的场所，久而久之，有眼光的人便会将零散的商贩组织起来，形成一个个负责某一段驿路，专门提供便利服务的小小商团。

商团竞争、兼并、成长，又逐渐成为成熟的商业实体，当他们不再满足于驿路带来的利润的时候，又会将触手伸向其他行业，例如开设自己的车马行……

驿路纵横，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人，又成就了多少人。

罗杰看到埃姆镇驿站的繁忙情形，颇有些感触。他上一次走驿路，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还只是一个等待魔力共鸣测试的准魔法学徒，面上带着忐忑，心中却怀着兴奋。

只不过到达杰尔曼的时候，坐了一整天马车的他早就疲惫不堪，别说兴奋，他心里连一点感情都挤不出来，只想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一次罗杰找了一辆四驾马车，宽大的车厢足以让他和卡莉两个人横躺。当然，这种马车的价格也相当符合其规格。罗杰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旅途的轻松，而是因为他带了不少东西，而且他还想利用旅行的时间，对卡莉做一些魔法方面的启蒙教育。

做过共鸣测试之后，卡莉还没来得及选系，更不要提更细化的发展方向了。

法师选系是件相对容易的事情，毕竟很少有人会选择魔力共鸣低的那一系，但是选择发展方向却又有很多讲究。对罗杰来说，他根本不想走杀伤类魔法那条路，因为他的魔力水平跟不上。他计划专攻控制类的魔法，这从他擅长使用“麻痹电火”就能看出来。

另一个例子是萝莎琳德，她选择了水系，不过要想让她这么个冷冰冰的女人选择治疗类的水系魔法，简直是强人所难，所以她选择了寒冰类——水系之中攻击力最强的魔法类别。

卡莉的情况稍微特殊，她在气、火两系上的魔法共鸣不相上下，而她自己又对魔法一窍不通，罗杰只好多帮帮忙了。他心中早有打算，不过还是先问了卡莉一句：“对于气、火两系，你有特别的偏好么？”

卡莉不出所料摇摇头，罗杰放心了。他心中清楚，卡莉的天赋强大，并不适合循序渐进的学习过程。毕竟，对某种魔法，罗杰可能需要十天去感受、揣摩、锤炼；而对卡莉来说，也许只要一个小时就能运用自如了。

所以，在入门阶段，卡莉必将突飞猛进。

但是突飞猛进带了的后果是魔法理论知识的欠缺，以及对魔法精细掌控力的不足。最典型的例子是法阵学，即便卡莉的魔力再强大，她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懂得各种法阵的原理。

所以，罗杰认为火系是卡莉的首选。

“我替你选了火系。风系魔法大多偏向加持、辅助，更强调施法的细腻。而火系则简单粗暴，与你更相符。”罗杰说道。

“为什么简单粗暴跟我更相符？”卡莉问道，她会错了意，以为罗杰说她这个人更简单粗暴一些。

罗杰一笑，顺势对她开玩笑道：“你不觉得自己简单粗暴？那给我表演一个千思百转的女儿态？”

卡莉没搭理他。罗杰继续调笑道：“你选择火系，确实是很合适的。魔法跟性格相关。你看咱们隔壁那位，心是冷的，所以选的是寒冰魔法；心要是硬的，就要选土系魔法；心若是没着没落的，自然选风系；像纳维那样的，肯定要选精神类魔法了，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个精神病！”

罗杰还没忘打击一下卡莉的哥哥。

卡莉瞪了他一眼，问道：“那你为什么选电系？”

罗杰嘿嘿一笑，自夸到：“那是因为我的心就像夜空中的闪电一般，能够震撼这个庸俗的世界！”

卡莉不知道该如何对付罗杰这种故作不要脸的说话方式，只好转过头装作没听见……

罗杰没招来什么反应，觉得自己在这里唱独角戏没什么意思，只好干咳了一声，将话题转为正常：“让你选择火系，是因为你没有丝毫魔法基础。对于那些需要精确控制，或者需要大量理论支持的魔法，短时间内你不可能融会贯通。可是按照系统的教育方法慢慢学，又太浪费你的天赋。

“火系魔法则不然，其对魔力控制的要求很小，基本上魔力越强大，其威力就越大。所以，就算你只会火球术一招，只要你能够在一分钟之内放出三十个大火球，没人敢说你不是大魔法师。”

卡莉明白了，对罗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火系魔法的各个类别差距并不明显，但是也会细分。”罗杰继续介绍道：“其一是以范围焚烧为主，强调火焰覆盖范围，适合在战场上作为大面积进攻手段；第二类是以高温、爆炸冲击为主，强调火焰质量，适用于单体杀伤，兼顾范围杀伤；第三类则更强调控制，例如将火焰凝聚成火龙，追逐移动目标；第四类则是防护类应用，例如火焰盾，火焰结界之类。

“另外还有各种非常规应用，没有归类。防护类是每一名法师的必选类别，而前述三类，我推荐你选择高温、爆炸为主的第二类。你的高共鸣强度会使你凝练魔力更为轻松，同时也更为快速。再者，以你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去战场，所以范围杀伤类魔法对你来说并不合适。”

“我明白。”卡莉回到。不过她想了一会儿，却又问罗杰道：“不过我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学了魔法，去打谁呢？”

“呃……”这个问题把罗杰短暂地噎了一下。他学了十年的魔法，从来没想过要去打谁，虽说他已经打了不少人了。

“不一定要打人吧……”罗杰只能这么回应了一句。

“可是你说的，第二类魔法，适用于单体杀伤，兼顾范围杀伤。我如果不打谁，学了又有什么用处？”

“呃……这个……不一定去打谁，但是得保留打人的能力……”罗杰先敷衍了一句，他没想过为什么要这般解释魔法的各个类别：因为教科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从学魔法开始，他就听这些，早已经成为习惯了……

不过，罗杰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彼得大帝创建这套体系是为了战争，当然要以战斗力来衡量各个体系的优劣了……

“可是，不打人岂不是就没用了？”卡莉继续刁难罗杰。

“唉，你真能绕！”罗杰摇摇头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拿我开心啊？”

卡莉噗嗤一声笑了，她似乎还在记恨罗杰说她“简单粗暴”，所以先跟罗杰玩了一回“千思百转”……

罗杰没跟她计较，继续说道：“选系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说到这里，罗杰停了一下，转头向马夫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更重要的是，这次回去要搞定你的身份问题。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妹妹了，先叫一声‘哥’来熟悉熟悉情况！”

卡莉的笑声戛然而止，罗杰扳回了一程，这次轮到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