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七十五章 风起（一）

升降梯之前，有些身影在等待着。罗杰看见了蒙莉莎与格鲁，还看见了几个树精灵。有树精灵为他送行，罗杰并不诧异，但是看他们大包小卷的样子，似乎并不仅仅是送行。

这就让罗杰很想不通了——这几个树精灵要跟自己走？

罗杰抓了抓脑袋，回头叮嘱了铜壶一声，便向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树精灵走去。

“明翼女士，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罗杰停在靓丽的精灵法师面前，很没有营养地打着招呼。

迪丽雅·明翼露出满脸的不情愿，却没有回答他。

罗杰耸耸肩，心说连新月王都对自己以礼相待，这个女人却从来就没给过好脸色，时不时还表现出来厌恶。也不知道她是故意做出这幅表情的，还是说她的理智已经无法压制内心的愤懑了……

不过，尽管如此，罗杰对她的观感却不差。毕竟她对罗杰等人有救命之恩，而且，她确实非常养眼。

所以，面对着迪丽雅的冷若冰霜，罗杰并没有按照他惯常的风格冷嘲热讽一番，而只是笑了下，继续说道：“看起来，新月王觉得我罗杰还有点儿残余价值，竟然会令明翼女士与我同行。”

迪丽雅躲过罗杰带着点调侃的目光，淡淡道：“克里兹曼先生无须妄自菲薄。得到神眷者阁下的友谊，是新月的荣幸。”

女法师这句压根没带真情实感的奉承让罗杰哑然失笑。他摇摇头，将目光从精灵的娇颜上挪开，看向那几个守着行李的仆从，然后说道：“想必明翼女士已经知道了，罗杰此去，不会在红龙团长住，用不了多久便要回到人类社会。而看明翼女士这行囊的数量，似乎要跟随我一同去埃尔斯特？”

“是的。”迪丽雅答道，声音中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罗杰点点头，没在乎精灵法师语气中的情绪。他只是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迪丽雅淡绿色的眸子上，饶有兴致地说道：“这就有些麻烦了。想必明翼女士也清楚，尽管埃尔斯特帝国与精灵世界并没有爆发过直接冲突，但是人类与精灵断断续续持续了数千年的战争，使得我们埃尔斯特人对你们实在没什么好感。

“所以，帝国中的精灵，要么隶属于四大王庭、以使者身份自由行走；要么，只能委身为仆，托庇于有权有势的主人。而那律法中声称的‘自由精灵’，就算有，也不过是凤毛麟角，而且要时时提防别有用心之人的虎视眈眈……”

说到这里，罗杰停了下来，盯了一会儿迪丽雅愈发阴沉的脸色，才继续说道：“我想明翼女士并非以使者身份跟随于我，毕竟我这挂名的一级牧师还没那资格。而剩下的两个选择，自由精灵应该更符合您的身份……

“只是，以明翼女士的倾城容颜，一旦踏入人类国度，这‘自由精灵’的身份，恐怕连一天都维持不下来。不知道，明翼女士是否考虑过这些？”

罗杰说完话，抱着膀子歪着头，等待着迪丽雅的反应。

迪丽雅的目光愈发寒冷，虽然她却也明白罗杰并非借机调戏，但就是忍不了他那不紧不慢、带着戏谑的语气。不过任务终归是任务，她即便再无法忍耐，也必须忍耐……

说起来，迪丽雅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被恩岚的那个荒诞条件决定的。当时恩岚隐约猜到罗杰对新月王庭的重要性，抱着试探的目的，提了那个明显不合理的要求。而七席议会讨论了下，猜测罗杰可能是个好色的人类，于是真就将他们能找到的最漂亮的单身女法师——也就是迪丽雅——当诱饵给派了过去……

七席议会的想法很直接：如果罗杰是个好色之徒，对迪丽雅动手动脚，那么自然就不能让他成为仙蒂儿公主的导师——就算迫不得已非要让他教导仙蒂儿，也会里三层外三层把他给看紧了，不至于让公主尚且纯真的心灵被玷污……

可怜的迪丽雅不知道七席议会的龌龊打算，还以为自己只是恰逢其会而已。所以，虽然带着对人类的满腔厌恶，她还是咬牙接了最初的任务。

好在罗杰当时全副心神都投在马格斯的寄灵法阵上，再加上他还有个千娇百媚的魅魔消火儿，所以对毛孔里都透着寒意的迪丽雅没什么性趣，否则还真不一定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罗杰虽然没有表现出急色的本性，但是言谈举止却令迪丽雅颇为不喜。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给过罗杰好脸色。

女法师本以为将罗杰带到王庭就算完成了任务，哪里又会想到，罗杰这个导师当得比较出色，以至于七席议会还不想就此与他钱货两清，再无来往。

所以这帮上位者讨论来讨论去，认为罗杰就算不是个急色鬼，就凭他随身带着茱蒂丝还总跟米切尔森去风月场鬼混的做派，也可以认为漂亮脸蛋在他面前比较吃香。于是他们一合计，准备再次将迪丽雅给派过去……

对迪丽雅而言，这算是个噩耗。唯一没有让这个噩耗升级成“灾难”的是，议会允许她拒绝罗杰的“不合理要求”。说白了，迪丽雅这一趟任务，只需要刷脸就行了，用不着连身子都押进去……

说起来还是罗杰可压榨的价值不够，让新月王庭舍不得赔上一个高阶法师。

而迪丽雅最终接下这个任务，在于七席议会给她的“后半生安泰”的承诺。

这个承诺之所以对迪丽雅很重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她知道，她已经摸到了魔法生涯的天花板。

说起来，迪丽雅的天赋很平庸，以至于当年连德鲁伊学徒的初选都没有通过。不甘心的她拼搏了三十年，终于换来了现在高阶法师的身份。但是拥有这个身份的同时，她也泄了继续努力下去心劲儿。

现在的迪丽雅，已经年逾五十。虽然按照精灵的寿命，她还算年轻，但是在魔法中浸淫了近四十年的迪丽雅非常清楚，再进一步的代价之大，是她想都不愿意去想的。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她极其普通的出身……

平庸的天赋加上普通的出身，在相对和平的年代并不会带来任何问题。但是迪丽雅知道，现在并不是什么和平年代。极具时代前瞻性的她皎月公主公布神眷者身份的那一刻，就知道新月王庭想要作时代大潮中的弄潮者……

那么，在这个风谲云诡的时刻，她这个既没有更进一步的潜力，又没有什么背景的高阶法师，是很难逃过充填在第一线的命运的——除非她愿意凭借不凡的容貌对权贵以色相侍。

然而迪丽雅既不愿意在前线搏命，又不愿意沦为某个权贵的禁脔，所以立即开始谋求第三条路。就在这个时候，七席议会将一个机会摆在了她的面前——当然，前提是她要向一个讨厌的人类出卖一点儿色相。

在是否接受这个任务方面，迪丽雅并没有考虑多久。但是在“以什么态度来对待罗杰”方面，她却很犹豫。思前想后，她决定以还是以冷面对待罗杰。毕竟，依靠这幅面孔，她与罗杰之间的关系“融洽且和谐”——主要是罗杰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龌龊想法……

所以，在罗杰抛出那几个完全不具有选择性的选项之后，她保持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语气生冷地回答道：“我的未来，我自然考虑过。”稍一停顿，她却又反问道：“只是，不知神眷者阁下，又是如何看待迪丽雅的？”

罗杰眯了一下眼睛，似乎对女法师的回应有所诧异。但只是一瞬间，懒洋洋的笑意便回到了他的脸上。

“明翼女士，是地位尊崇的高阶魔法师，是新月王庭的信使，是七席议会意志的延伸。”罗杰微微弯下腰，略施一礼，然后补齐了他的恭维：“明翼女士，是鄙人所尊重的长者。”

迪丽雅嘴角抽动了一下。被称作“长者”，还是她这个“风华正茂”的漂亮姑娘第一次听到。不过按照人类年龄来算，她还真勉勉强强算是个“长者”。所以，尽管从罗杰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浓浓的调侃之意，她却又发作不得，于是刚刚因为罗杰的恭维而有些回暖的面色又阴沉了下去……

“既然如此……”迪丽雅轻哼一声道：“为了行事方便，我并不介意在名义上成为神眷者阁下的仆从。”

她在“名义上”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罗杰闻言，再仔细看了一眼迪丽雅那张绷起的俏脸，轻笑了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他来说，迪丽雅这样的精灵，到了人类世界，他想将她捏扁了还是揉圆了，不过在一念之间而已。当下的恭维与承诺，罗杰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转过脸，罗杰想去跟蒙莉莎打个招呼，迪丽雅却递过来一个装帧精美的信封……

罗杰随手接过，在上面看见了仙蒂儿清秀的字体。他翻了下信封，却没有当场打开，只是将它塞进口袋。

然后罗杰调整了下背囊的位置，令负重的肩头更舒服了些，才向众人挥了挥手，当先向升降梯走去……

……

时隔两个多月再回来，罗杰发现红龙团的前进基地真正像个“基地”了——至少那围绕营地的栅栏已经升级成了围墙。

哨兵看见罗杰等人从密林中走出，立刻叫了几个人迎了上去。罗杰这个佣兵团中唯一的医生一去两个多月，他们还真是有些想念。

罗杰没有拒绝佣兵帮忙背行李的殷勤举动，他只是带着这支有人类、有精灵的队伍鱼贯而入，径直向专门为他准备的木屋行去。不过他并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安顿萝莎琳德

随后，罗杰两手一挥，将剩余的杂事儿都扔给了蒙莉莎，自己径直奔向恩岚的帐篷。

“你这是欺负残疾人……”蒙莉莎扬着还未复原的右臂跟罗杰抱怨。不过后者打了个哈哈，一溜烟跑了出去，让女剑士独自忍受唉声叹气的迪丽雅——这一次，身为罗杰的仆从，精灵法师没办法去精灵哨站居住，只好忍受人类与维库人的肮脏营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