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奔袭（九）

正在跟内森缠斗的汉瑟姆没想到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己方两位圣域便重伤而逃，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内森毫不客气地当胸一剑刺去，他赶紧横剑而挡，在付出数根胸骨的代价后，他也化作一道流光，急急向西北方向逃遁而去……

“我操你们两个老家伙就不能多坚持一会儿啊……”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由进而远，这位有些话痨的剑圣即便是逃跑，嘴里也不闲着……

内森持剑看着对手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追赶，只是收回剑芒，转身向西格莉德的方向飞去。

“此战已经没了悬念，还请放过平民。”内森对德鲁伊说道。

西格莉德收回权杖，本就泛蓝的脸色现在又蒙了一层青灰，看起来消耗颇大。她扫了眼开始混乱起来的巴斯城头，摇了摇头说道：“即使我不再驱役，噬灵藤也会将圣墓吞噬，任何活物都是它们的食物。”

“给他们一个死中求活的机会。”

西格莉德转头看了一眼内森，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她伸手在巴斯城头的一个区域一划，说道：“他们必须死。他们不死，我无法安心回收生命树枝杈。”

德鲁伊手指的方向，正是巴斯城守将以及百余神术者。

内森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红龙团本阵飞去。在那里，知道对方圣域都已经落荒而逃的法师们收回了魔力，一左一右守罗杰身边。

此时的罗杰两只眼睛已经开始冒金星了。他的腹部已经麻木，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而长时间施展神术让他的脑袋也运转不灵，不过他还是坚持着将圣疗术不断送入蒙莉莎体内。

女剑士已经醒过来一次，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想要呼吸。然而几乎完全毁掉的右侧肺叶只是将浓稠的血液灌入她的气管，将她呛得猛烈咳嗽了下，又牵扯了胸口的伤势，便疼得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伤员比胡乱挣扎的伤员好处理多了，至少对罗杰这个神眷者来说是这样。不过处理蒙莉莎的伤口并不轻松，因为那个圣域的剑气具有灼伤本源的力量，相当克制罗杰的圣疗术。

于是在勉强压制住了蒙莉莎伤势后，罗杰不得不使用他还不甚熟练的圣逐术，一方面削弱剑气的活性，一方面也用于驱散剑士体内凌乱的斗气。

许久，罗杰总算稳定了蒙莉莎的伤势。看着后者虚弱地睁开双眼，他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甚至连自己的腹部都没管……

“咳咳……”蒙莉莎咳出喉间的凝血，弱弱地说了一声“谢谢”。

“哦……”罗杰眼皮都挑不起来了，也没心思跟她客气，只说了一声“没死就好”，便翻身向后倒去。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内森蹲下身，扶住了他。

“可还撑得住？”这位年轻的剑圣问。

罗杰心说你这他妈的不是废话么？我撑得住的话，至于往后倒么？不过他实在没力气跟内森吵架了。与那种几乎不用动脑子的圣衍术不同，不论是圣疗术还是圣逐术都非常需要精神力的投入。

尤其是圣疗术，罗杰担心给蒙莉莎留下什么不可恢复的后遗症，神术施展得很用心，代价就是他现在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愿意做……

见罗杰没回答，内森抬起头来，向悬浮车的方向看去。在那边，防护法阵已经撤了下去，法师们正在处理法阵使用后的残余。很多魔法材料还是可以回收利用的。

恩岚见内森跟自己挥手致意，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便拉来一辆悬浮车，让人把罗杰与蒙莉莎抬到车上，然后随着红龙团一边劈砍着胡乱攀扯缠绕的噬灵藤，一边向巴斯城的南门走去。

巴斯的南城门早已被塞西利亚轰成了一地碎渣，门洞处只有些纵横交错的藤条，完全挡不住红龙团的进逼。而在城头上，三位圣域联手，几乎在一瞬间便将巴斯的高阶战力清扫一空。随即他们直奔生命树枝杈所在，没管那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守军。

圣域逃亡，守将尽皆战死，城头守军立即乱成一团。防护阵没了主持者，只剩下简单的应激反应机制，对没有直接杀伤力的噬灵藤视而不见，于是城上的普通人渐渐挡不住藤条的侵袭，开始出现伤亡，而伤亡更加速了守军的溃散。

待到红龙团进城之时，巴斯城已经完全丧失了秩序。

“啧啧，好像很惨的样子……”罗杰躺在重新拼装起来的悬浮车内，嘴里不咸不淡地说着。车厢外，远近都有惨叫声不断响起。虽然红龙团并没有出手杀戮，然而人们慌乱踩踏，再加上无处不在的能够吸食人类本源的藤条，城内真是一片凄风惨雨……

蒙莉莎略略转头看了罗杰一眼，却没有答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雷蒙德的神意刀已经被内森找回来了。他握着长刀，浑身沾满了污泥与血水，大步走在队伍最前，时不时地斩断向他扑过去的藤条，一路将红龙团带到了真正的“圣墓”所在。

在车上缓过神来的罗杰对自己用了个圣佑术，又处理了下伤势，爬出了悬浮车。对生命树枝杈很感兴趣的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罗杰，你这样行么？”守在悬浮车旁边的恩岚看着罗杰浑身血污的模样，赶紧上去扶了一把。

罗杰把手搭在恩岚肩上，一边小心地下车一边戏谑道：“别忘了我是神眷者，神不会轻易把我收回去的。”

“哦，那我松手了啊，看能不能摔死你？”恩岚玩笑道。

罗杰翻了个白眼，没搭理恩岚，只是向前看去。

在罗杰眼前是一个不小的广场，广场中心有一个浑圆光罩，直径有十来米，一眼看去五色萦绕、流光溢彩，纳撒尼尔与塞西利亚正围着它忙活着。离那两个树精灵圣域不远处，雷蒙德正与西格莉德说话，一个穿戴考究的本地人正点头哈腰的侍立在一旁。不过距离有点远，罗杰听不大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

“过去看看？”罗杰看了一会儿，说道。

“废话，当然要过去了……”恩岚回道，扶着罗杰向前走去。那位火系高阶法师落后二人一个身位，缓步跟了上去。

几个跟随着悬浮车的人类佣兵走上前来，战刀出鞘，护在罗杰周围。后者看了看将这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既防敌人反击又防噬灵藤蔓延的佣兵们，略略点了点头，表示了下谢意。

看到罗杰来了，雷蒙德上前与他打了个招呼，询问了下伤势，就又继续跟西格莉德商量起来。听他们话中的意思，打开光幕大约需要一个小时，这还是在塞西利亚对封印熟稔无比的情况下。

要是这个老家伙不来，单凭西格莉德，即便她懂得破解这个防护阵的原理，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破坏了元素能量的均衡，将自己炸成飞灰。

那两个人的谈话勾起了罗杰的兴致，他转过头去，更加仔细地打量起那个透明的魔法护罩来。

护罩浑圆，一半深入地下，切下了半球形的一块地面，使其略微浮起，并不与大地接触。不过虽然不直接接触，半球上的五色流光却时不时溢出，消散在空气与泥土之中。罗杰闭上眼，感受着周遭能量的波动……

在罗杰的感知中，这个护罩的能量虽然以有形的流光形式溢出，但却是以无形的纯粹能量形式返回，一出一进之间，空间中的各种元素能量被解析、分离再纯化，最后化成护罩的一部分。大概这就是这个护罩能够维持百年，并且还将继续维持下去的原因吧。

罗杰伸出手，试图解析空间中的力量。不出所料，他的本源对元素力量的感知变得极其晦涩，即便他总是自诩施法灵动，此刻却连一个最笨拙的学徒都不如，费尽心力，却连一个小小的火苗都点不起来。

护罩对元素力量的汲取，使得四周几乎成了禁魔领域。所以除了使用身体内存储的瞬发魔力，他几乎无法释放魔法。

罗杰又用上了圣览术。黑白视野之中，能量流动的路径瞬间清晰了起来。罗杰眼前的护罩化成了一个光影极度复杂的核心，牵动着四周的元素绘成了一副巨型动态画卷。无数魔力触须在空间中萦绕，将元素能量扰动成无数细小的湍流，最终这些湍流却又萦绕汇聚，如同无数排列齐整的旋臂一般，最终归于那片光影最浓厚处。

而那旋臂的延展范围，足足覆盖了半座法斯安。

“如何？”在罗杰一旁的恩岚简短问道。干扰之下，他无法用魔力触须去探索这个封印的奇妙之处。

“嗯……”听了恩岚的问话，罗杰迟疑了一下，这才笑着回答道：“阿迪娜人也真是心大，竟然围绕着这个玩意建城。要知道，一个搞不好让它炸掉，整个巴斯城妥妥地灰飞烟灭，连圣域都不一定逃得出去。”

恩岚歪了歪头，说道：“这种封印的设计本意便是稳定、坚韧。只要你不动它，它又怎么会自己炸掉？”

“我们现在不就是想‘动’它么？”罗杰指了指正在布设魔法材料的老德鲁伊，玩笑道：“你说咱俩要不要赶紧往外跑？万一老家伙手抖了，那咱们就真得去见光明神了。甚至能不能见到光明神都不一定，这个程度的能量爆流，湮灭灵魂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恩岚无言以对，不过他当然不会带着罗杰先往城外跑……

没再搭理恩岚，罗杰撤了圣览术，向护罩内看去。炫彩之中有五个身影，每个都清晰可见。

其中四个树精灵或跪坐，或站立，保持着相同距离均匀置于护罩边缘。护罩上的五色流光被他们吸引，呈现漏斗状没入他们的身体，然后再凝聚成束，送入居中站立着的高大树精灵身体。

而居中者的头顶与脚下都放射出刺目光华，将凝聚的能量重新送回封印之中。

就这样，一则护罩从外界解析元素力量来抵御天长日久的能量散溢，一则在其内形成一个凝练的能量循环来抵御外界冲击，构成一个理论上能够永远维持下去的强大封印。

而中心那位高大树精灵手中则捧着一根通体成灰褐色的树枝，树枝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片嫩绿的叶子。打眼看上去就跟在雨林中随便折下来的树枝没有什么两样，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模样，扔在地上只会被随手扫走那种……

“嗯……那就是王庭生命树的儿子？”罗杰指着护罩中心对恩岚说道。

不会圣览术的恩岚其实一直都将目光放在那根树枝上，闻言耸肩道：“说不定是女儿呢……”

“好吧……”罗杰无可无不可，继续说道：“不过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啊。”

“哦，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看介绍，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恩岚回答道，一手指了指立在护罩旁的一个牌子。

“什么介绍？”罗杰愣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个写满文字的木牌。他疑惑地盯了一眼，又四处看了看，发现除了这块大木牌，四个护罩边缘的树精灵附近都有一个指向他们的箭头状木牌，上面同样写满了文字。

“大德鲁伊阿德莱德·影歌，万神历六百一十二年—七百二十七年。树精灵新月王庭参议，影歌氏族大长老，新月军夜刃部三席之一……”罗杰随口念了出来，然后眉毛跳了跳，对恩岚说道：“这是护罩中那位的生平介绍？”

“看起来，是这样。”恩岚感觉有些好笑。

罗杰感觉满脑袋的荒谬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他收回目光，对那个两股战战、侍立在旁的锦衣阿迪娜人招了招手。后者抖了一下，赶紧迈着小碎步趋上前来。

“这些是什么？”罗杰指着其中一个木牌问道。说话间，他又注意到广场上纵横齐整的栏杆，看起来就好像是为了分割人群以维持秩序的，心中大概也猜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那个阿迪娜人一脸谄媚地解释道：“大人，这是个为游客解说‘幻彩光幕’中树精灵来历的。”

“幻彩光幕？”罗杰脸色尴尬起来。他指着封印中的树精灵说道：“所以五个圣域强者，以及他们用生命来封印的族中圣物，最终成了你们的一个游玩景观？”

罗杰的语气明显带着不善，那个锦衣中年人也不敢应答，只是把脑袋使劲低下去，好像这样就能避过这场灾祸似的。

然后罗杰的目光逡巡，又看到了广场边缘两个被噬灵藤缠绕的亭子，上面硕大的文字写着“票务”。他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搐，又对那中年人问道：“那么，票价是多少？”

“回大人……半个赛思龙。”那人嚅嚅说着，恨不得把脑袋低到裤裆中……

赛思龙是阿迪娜银币，大概相当于阿迪娜一个半大子儿的样子。这门票，说起来不算便宜，但也贵不到哪里去……

罗杰听了，更加感觉哭笑不得。他挥挥手，将那中年人赶走，然后对恩岚苦笑道：“怪不得树精灵痛恨人类，从这件事上可见一斑。”

恩岚耸耸肩道：“因地制宜，放在这里也是浪费地方。围上栅栏卖两张票，还能增加点市政收入，有什么不好？”

罗杰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恩岚，扫了一眼护罩中虽然历经百年，但是仍旧保存完好，一个个宛如沉睡的圣域强者，转身向悬浮车的方向走去。

“结束了再叫我……”他摆摆手，感觉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