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奔袭（二）

众人又客套了几句才说起来正事儿。而此时，树精灵中的德鲁伊们已经手持法器，分立于隆内塔城头。

看到属下已经布置妥当，西格莉德微微颔首表示了下歉意，随即凌空而起。无数魔力触须从她身上倾泻而下，随即准确地与众树精灵手中的法器勾连起来。

“嗡”的一声轻鸣，就好像号令一般，德鲁伊们纷纷扬手，将随身携带的一些种子模样的颗粒向城内、城外撒去。随即他们集体席地而坐，将自身的生命魔法与法器谐振，顿时催生出无数魔力细线。

尽管这些丝线肉眼不可见，然而它们仿佛蛛丝一样在空间中飘荡，将空气扰动起来，使得透过的阳光都显得飘忽了不少。

罗杰的好奇心上来了。他给双眼加持了圣览术，观察起树精灵这个庞大的魔法阵来。

在圣览术下，世界只有黑白二色。不过每一种能量都有它自己的表现方式。例如火元素炽烈，水元素暗淡，土元素凝重，气元素飘忽，而气元素激荡而出的电魔法则显得灵动中又不乏锋锐。至于源力，在圣览术下则是一片沉稳的乳白，一如本源能量在世界中的显现一样。

然而树精灵的生命魔法却没有单一的光影与特性。充斥于空间之中的细丝中交织着本源之力与各种元素力量，使得在圣览术下，即便细若蚊足的一道生命魔法触须也不断变幻着明暗与形态。而众多纠缠在一起的细丝将罗杰的视野扰动成无数急速变幻的空间碎片，顿时让他头晕目眩，胃里一阵阵泛着恶心……

罗杰赶紧撤下圣览术，然后长舒一口气，缓解之前纷乱影像带给自己的不适感。

那位魔导士看了一眼罗杰，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那道弧线的一端连接着他的手指，牵引着水系魔灵汹涌而出，很快便在几个人的周身化作一道全封闭水幕。水幕之外，生命魔法的触须仍在聚集，纠缠，然而它的力量却完全被水幕所遮挡。

纳撒尼尔刚刚完成他的防护魔法，便听到浮于半空的西格莉德一声轻啸。伴随着她啸声，所有生命魔法触须猛然向她收拢，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缠绕成无数团乱麻的丝线再一次颤抖，似乎都想要蹦成直线一般……

只是早先它们已经纠缠在一起了，彼此绷直的力量相互激荡切割，反而将它们自己碎成无数细小的魔力微尘。

生命魔力的微尘四下散去，小部分仍旧悬浮在空气中，更多的却沉降下去，没入了墙壁，没入了地面，没入到了这座城的一切之中。

西格莉德的绿发缓缓垂下，之前被生命魔法激发的气旋已经消失不见。这个布满魔力微尘的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番，再也不见任何活力……

感受到了外界变化的罗杰忍不住再次用上了圣览术，于是视野中又多了无数斑驳。不过这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使劲眯着眼，再加上有一层暗淡的水幕相隔，他只是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纷杂景象而已。。

“随后的魔法，还是不要看的好。”纳撒尼尔忽然轻声提醒道。

树精灵魔导士的话音刚落，罗杰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便猛然爆发。这股力量并不是那种摧山断河般强大，但却有着几乎无法对抗的吸引力，似乎是要将灵魂都吸走一般。尽管有纳撒尼尔的水幕相护，罗杰也感觉一阵心慌……

眼前被一片急速划过的光影所遮盖，罗杰看到所有的生命魔法微粒像是收到了命令一般，忽然向各个方向急速而去。而且急速离去的，不仅仅是这些微粒，似乎就连它们周身的空间本身也被带走了一般，每一个微粒都被一个或明或暗的光团包裹，而这些光团划过之后，剩下的，除了不时掠过的混乱无序的光影，就只剩下似乎是一片虚无的纯粹黑暗了……

罗杰下意识地捂住了双眼。而等他挪开双手的时候，一道道狰狞的暗影已经开始在水幕上攀爬了。

无数灰褐色的荆棘疯狂地扭曲着身体攀上了城头。它们交织着，撕扯着，仿佛饥饿的野兽一般用手掌长度的尖刺切割着城墙上看似坚固但却不堪一击的岩石，将无数石屑抛飞在空中，让透过荆棘射入的阳光变成一道道乳白色的光柱……

随后荆棘越过城墙，挣扎着向半空中的德鲁伊围拢而去……

西格莉德身形飘动，缓缓落在城头上。而那些疯狂生长的荆棘则恶狠狠地撞击在一起，一阵金属碰撞并且扭曲的刺耳声音随之而来。伴随着声音的，是无数溅射出来的火星……

“这是……什么魔法？”内森忽然问道，语气中满是怒意。

那位一直一言不发的德鲁伊看了内森一眼，淡淡说道：“铁棘藤催生术而已。”

罗杰已经撤下了圣览术，正在揉眼睛。他听到内森的语气不善，而那老者的回答中似乎也带着点挑衅意味，很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向内森。

“为什么这么做！”内森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中的怒意更浓了些。

“守护隆内塔，保证你们的归路。”老德鲁伊面不改色地回道。

“哼！”内森重重哼了一声，咬牙低喝道：“那是你们生命树的归路！树精灵！”话音刚落，他的长剑已经从鞘中跳出，幽蓝斗气溢出一缕，在空中划过一道浅浅的弧线，带着一声轻鸣斩向那老者的脖子。

老者眉头一抖，手腕一翻，弹出一枚似有灵性的墨绿弹丸，迎上了内森的剑气。两者在空中急速相撞，但却无声无息地彼此湮灭。

内森右手已经握上剑柄……

“怎么了？”此时，罗杰的声音才刚刚喊出来。不过两个圣域都没有理睬他，老德鲁伊挥手间，一根铁棘藤猛然弯了下腰，撕扯着从藤条搭建的屏障中挣脱而出，便要卷向内森。

“住手！”那位叫做纳撒尼尔的魔导士喝到，抬手间射出一支冰锥，将袭杀而来的藤条撞得一阵剧烈抖动。

似乎纳撒尼尔很有地位的样子，那个年老德鲁伊怒哼了一声，但是除了侧身躲开内森视线中的锋芒，并没有再出手的样子。

而此时，凌风而来的西格莉德也落在纳撒尼尔的身边。

“他们是俘虏。”女德鲁伊说道。

“他们是手无寸铁的人类。”内森眼神坚决，手中的“深空归燕”仍旧在喷吐斗气。

老德鲁伊面无表情地回道：“我晨风氏族三百七十余老幼，同样埋骨于此处，他们不仅仅是手无寸铁。”

“……”内森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罗杰的眉头皱了起来，此时他才明白，那近千俘虏也在这一场魔力风暴中尽皆殒命，这才让内森愤怒。催生那些甚至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铁荆棘需要大量能量与养料，想来西格莉德同样将俘虏身上的源力、元素之力与身体养分抽了个一干二净……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

是西格莉德打破了沉默。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战争。”

……

内森何尝不知道现在是战争，然而道理便是道理，并不因为战争的酷烈而有不同——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内森同样也知道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或者说，此时此刻，他改变不了红龙团的目标，毕竟，红龙团不是他的。而且西格莉德向他垂首致歉，将态度放得很低，他也无话可说。只是他仍旧无法忘记那近千人在魔法风暴中支离破碎时的惨状，心中仍旧沉郁……

跟随西格莉德来的两个圣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所以带着几个亲随吊在红龙团的队尾，并没有与人类有什么接触。只有西格莉德用兜帽遮盖住自己的长发与泛蓝的面孔，隐藏在雷蒙德身边。

罗杰看着默默走路，一言不发的西格莉德，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林语女士，不知道您的林语氏族是不是也像那晨风氏族一样，有很多老幼被人类屠杀？”

德鲁伊还没有说话，在一旁的雷蒙德却皱了下眉头，看了罗杰一眼。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站在他的立场上，只要罗杰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他都不会阻拦。

“并没有。”西格莉德语气很平淡地回答道，就好像并没有听出来罗杰话中的挑衅意味似的。停顿了下，她继续说道：“我出生之时，两族之间已经没有大规模战争了。并且林语氏族的领地在王庭之南，所以并未遭受兵祸。”

“哦？可是看你杀那些俘虏也毫不手软啊。还以为你也跟那个老头子一样，跟人类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西格莉德闻言，身形停滞了一下，不过随即便恢复了步调。她只是用右手略微撩了一下兜帽的边缘，扫了罗杰一眼，没有直接回答罗杰的讽刺，但却问道：“罗杰，你手中也染了不少鲜血吧？并且，都是你们人类自己的鲜血。”

罗杰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随口应了一句道：“何以见得？”

“你走在那千具残骸之前，面色未有稍变。这般心理承受力，只有经历过杀戮，才会锻炼出来。”

罗杰点点头，算是认了下来，但是补充说：“我杀的，都是敌人。对阵疆场，他们若不死，那就是我死。这与你杀俘并不一样。”他当然忽略了杀薇瑞娜的事，毕竟他只是想让德鲁伊难堪，而不是在拷问心灵。

听了罗杰的话，西格莉德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不变，平静回道：“世界只有这么大，你们人类占去多少空间，我们精灵便失却多少空间，反之亦然。每一个人类，都是精灵的生死之敌。”

罗杰眼睛眯了一下，沉声问道：“即便我们也是？”

这一次，德鲁伊转过脸来，很认真地看了罗杰一眼，点头道：“所有人类都是，尤其是你，神眷者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