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拉拢（一）

酒席可以联络感情，但是却不适合商讨正事。酒至半酣，看似粗鄙实则精明的大主教便给他自己创造了个与罗杰独处的机会。

在这座宅邸的二楼上，他推开一扇雕花的木窗，对着月色中有些朦胧的教堂尖顶跟罗杰寒暄了几句，便直入主题道：“罗杰啊，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与圣女成为朋友。”

罗杰知道自己是邓肯这次宴席的主要目标，所以为了保持清醒，没怎么动那杯中物。此时，他摇晃着玻璃杯中的暗红酒浆，一边思忖着邓肯的用意，一边敷衍道：“有幸与圣女相识，实在是在下的缘分；而能获得圣女的青睐，更是我主的恩赐。”

主教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让罗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可笑了。

“哈哈哈哈！罗杰啊罗杰！”主教拍着那个一脸迷惑的败类，笑道：“你小子怎么跟威斯那个不着调的一个德行？咱都是敞亮人，就不用说这些场面话吧？”

位高权重的邓肯做出这幅姿态，罗杰这个小人物除了赔笑，也没什么其他选择了。于是他略略弯了弯腰，在脸上挤出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目光在邓肯的脸上略一游离，然后落在了自己脚面上。

“是是，主教大人说得是！”罗杰点头哈腰地应承着。

“男人，就该爽快些嘛！”大主教用力拍了拍罗杰的后背，表示了“赞许”。

他那一只粗厚的大手差点把身材单薄的罗杰给拍了个趔趄。后者向前迈了半步，才堪堪没有出丑。

“老混蛋……”罗杰一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一边腹诽着。

临行前，恩岚跟他详细介绍了罗伯特·邓肯的情况，然而尽管他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却仍旧没有想到一个位高权重的光明大主教会用这种方式来压迫自己……

“哎，我说罗杰啊。”邓肯大主教又开腔了，回到了他之前引起的话题。“跟我说说，你跟圣女是怎么……啊，那个……”他挤了挤眼睛，做出来一种男人都熟悉的暧昧表情，才继续说道：“成为朋友的？”

他在“朋友”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罗杰的眉头轻轻皱了下，但是却立刻舒展开来。

恩岚说邓肯属于“俗务派”，常年代表着教廷与俗世打交道，与教廷核心的“枢机派”很不对付，从他那充满暗示的一问中就能看出来，这家伙与枢机派的龃龉少不了……

而圣女，毋庸置疑属于枢机派。

将笑脸替换下来，罗杰换上了一副哭丧相。

他叹了口气，轻轻晃了晃杯中酒，然后又抿了一口，做足了姿态，这才开口道：“我跟她？哪里算得上朋友……主教大人有所不知啊，表面上看，我们这支队伍有剑圣，有强兵，甚至还斩杀了一名圣域强者，几百人分享奇功，该是一片其乐融融。但是实际上……”罗杰又叹了一口气道：“实际上，我们都是那什么圣女的奴隶啊！”

说到这里，罗杰故意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酒。

邓肯很凑趣，打量罗杰的目光变得饶有兴趣的样子。

“这话，是怎么说的？”他眯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就拿我来说吧，我虽然是个神眷者，但是在她一个剑圣的眼里，跟个小鸡崽子也没什么区别……”罗杰的话语中充满了苦涩：“她就把我当个输送源力的管子，一天到晚，只要睁眼就得给她连通源海来增强实力。主教大人大概也猜到了，为什么她杀了神意刀之后已经身受重伤，还能再杀掉一个魔族圣域……”罗杰叹了一口气，指指自己道：“那是因为差点把我累吐血啊……”

邓肯听了罗杰的哭诉，满是横肉的脸上现出一副同情的模样。他“关切”地拍了拍罗杰的肩膀，这回没有用力。

“还有这事儿？”他惊讶道：“跟我详细说说？”

罗杰用眼角斜了下邓肯，想估摸下他心中的想法。不过邓肯一个老油条，自然不会被轻易看出什么，罗杰只好按照早就编好的剧本，本着“丝毫不说谎，但是选择性陈述事实”的方式，将席琳说得仿佛十恶不赦一般。

他说席琳不关注哈克撒的伤势，霸占着自己为她输送源力，以至于那个野蛮人的一只臂膀彻底残废，战斗力大减；他说席琳为了个人战功不去拦截岩魔的魔法，而是趁虚进攻，导致数十个强大的野蛮人战士丧命；他说席琳为了一己之喜好，不去救援苍狼团散兵，而是一门心思想去杀魔族……

“邓肯信不信另说，但是‘我们跟枢机派不是一路的’这个态度必须要坚定地表示出来。”恩岚是这么解释他的剧本的。

“为什么？”当时的罗杰问。

“因为现在时机还不到，你还不能在教廷的派系中选择归属。你跟圣女走得太近了，所以要跟枢机派撇开关系，让俗务派觉得你还可以争取。”

“为什么？”罗杰继续问。

“待价而沽！你是神眷者，并且有我们萨氏的支持，上升的潜力几乎是无限的。到时候，不管哪一派想要拉你入伙儿，就得好好掂量下手中的筹码！”恩岚的表情相当得意洋洋。

罗杰不知道一个神眷者的身份到底卖多少钱才合适，不过他信任恩岚……

既然身后有萨氏与布鲁克家族，他也不介意好好拿捏拿捏，说不定能敲出来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

邓肯就站在那里听罗杰抱怨席琳的不是，偶尔应和一声，数落数落“枢机派”。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掏心掏肺”地聊了下去。

待罗杰有删有减地述说了整个在阿迪娜帝国“打游击”的过程，邓肯顺理成章地抛出了橄榄枝——一级牧师的神职。他身为光明大主教，每年都会有几个一级牧师的直接任命权。

“哦，对了，我的女儿，凯瑟琳，对你有意思啊……”邓肯挑了挑眼角，在“一级牧师”的委任状上又加了一枚砝码。

坐在罗杰对面那个眉目含羞的姑娘就是凯瑟琳。一想起她那动人心扉的神态，罗杰不由地心头一荡，于是赶紧回想了下与魅魔的**一刻来稳定心神……

“承蒙主教大人厚爱，小子我求之不得，只是……”罗杰立即做出一脸为难，还带着点畏惧的神色道：“只是那圣女，恐怕容不下我领受您的圣职。她说……我只能由她来任命。”

不紧靠枢机派，谁说就一定要紧靠俗务派了？身价正在蹭蹭上涨的罗杰可不想过早地给自己打上标签。

听了罗杰的推辞，邓肯虎目圆睁，忍不住放大了音量怒道：“她真这么说？”

罗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决绝道：“句句属实！”

“简直岂有此理！”邓肯大怒。

“就是！简直岂有此理！”罗杰一摊手，龇牙咧嘴地说道。他有些忍不住想笑。

邓肯吹胡子瞪眼，有的没的每句话都暗指向枢机派。罗杰就应和着，一边等着邓肯表演完毕，一边用眼角扫着放心不下、时不时溜达到楼梯口的恩岚……

恩岚说谈判就是这幅德行。没人在乎你说的是不是事实，对方只是想确定你的态度而已。

邓肯知道了罗杰的态度，于是骂了一阵之后也不再提那一级牧师的圣职了。当然，他也绝口不再提凯瑟琳，没给还在活动小心思的罗杰半点机会。两个人各自从游走的侍者手中接过了一杯酒，很快将话题转移到席琳的具体实力上。

“罗杰啊……”邓肯看着面前这个有点儿难缠的年轻人，语气略带着点醉意，神态也更加放松了。似乎一起骂过了枢机派，他们两个的关系便被拉近了一般。

“罗杰啊，你说，那席琳年纪轻轻，到底是怎么踏入圣域的？几个月前我还在圣城见过她，没觉得她比以前那些充门面的年轻圣者高明多少啊？”邓肯感慨着说道：“想我一生努力，年近五十，也就是个高级点儿的圣武士。难道，真是天赋？”

“天赋个屁！”罗杰啐了一口道。一番深入交流，他在邓肯面前已经很放得开了，于是不客气地说道：“主教大人还不知道吧？席琳那婆娘能踏入圣域，完全得益于教皇霓下开发的‘源力灌注’神术。换句话说，她的圣域不是自己的能力，完全是被教皇霓下灌注出来的！”

“哦？源力灌注？那是个什么东西？”邓肯一脸愕然地追问道，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说这个神术，还是故作姿态。

席琳的身份与实力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令她踏入圣域的神术自然很快也会暴露在各方势力的视野中。所以恩岚与罗杰也不觉得还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于是罗杰就删删减减，将教皇的“源力灌注”解释给了邓肯听，也算对他那一级牧师神职的“善意”投桃报李了。

“哦！原来如此！”邓肯感慨道。

“不过……”罗杰笑着补充道：“据说，即便以教皇霓下的通神之能，数年时间也不过灌注了圣女这一名圣域强者。可惜，霓下日理万机，灌注武士这种小事，终究无法令他老人家分心太多。否则，我圣城的战力……”

罗杰停顿了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连说了两声“可惜”。

“是啊，可惜了！”邓肯也跟着罗杰说道，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邓肯想说不是“可惜”，而是“万幸”……

两个人兀自感慨之时，罗杰耳边却响起一个令他十分厌恶的声音。威斯·布鲁克凑了过来，手中端着一杯墨绿色的酒，满脸的不着调。

“什么事那么可惜啊？”他贱兮兮地问，还对罗杰眨了眨眼睛。那神态说不清道不明，但是有一点罗杰却很清楚，他已经从门口那一战给他带去的惊愕中走了出来。

“可惜这次又没找到机会把你揍趴下。”罗杰白了他一眼说道。

“哎哟喂，罗杰你这样不好啊！”威斯跳脚道：“我可是来给你敬酒的！你不领情就算了，恶语相加算什么男人？”

罗杰不说话，狞笑着弹出了一枚小巧的圣剑。

“哎哟喂，行凶啊？杀人啊？我看你敢！”威斯叫唤着，躲在了邓肯身后，只露着个脑袋。墨绿色的酒浆跳动着，撒了一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