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五十九章 悍匪（四）

入夜时分，雷蒙德已经将手上事物处理得差不多了。该毁掉的都毁掉了，该带走的也没剩下多少，该问的也差不多都问明白了。

不得不说，和平年月过久了，绝大多数人都失了血气，像市长那样以死明志的人太少了。雷蒙德打听特卡城情况的时候，当地头脸人物简直是抢着跳出来出卖同胞……

将信息归拢，雷蒙德随便找了个屋子，跟席琳、罗杰以及两个野蛮人首领商议起来。

根据罗杰解析的密文，特卡城得到的情报应该只是“五百个野蛮人被两名高阶武士带领烧杀抢掠”。因此，出于对维库族战斗力的自信，哈克撒认为特卡城至少要出兵三千，才能与己方抗衡。

但是阿迪娜人肯定料不到，这支队伍的实力远比情报描述的要强悍。

为此，抢出了甜头的野蛮人首领非常希望可以正面击溃特卡援兵，然后将守备不足的特卡城再洗劫一遍。作为安科行省西北军政网的一个重要节点，特卡城中的财富简直是随便想想就让人发抖。

对野蛮人来说，这一票抢完了，基本就够后半辈子吃喝玩乐了。

不过一向怕死的罗杰才不愿意冒这个险呢。特卡城是安科行省的枢纽之一，用屁股想想就知道城防稳固。别说五百野蛮人，就算五千个，如果没有合适的攻城器械，也不一定能拆下来对方一块城砖。

除非席琳全力出手，还有那么一点希望。不过罗杰肯定不会让底牌暴露，然后被阿迪娜圣域强者撵得四处流窜……

“我觉得还是转向西南吧。你们四个往上一冲，全城人都知道我们有四个高阶武士了。只要有一个人逃到特卡城，我们的底细就全露了。说不定特卡城那边还会向安科首府请调高阶战力。”罗杰说。

克拉克是个直肠子，他用香肠一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笑话罗杰道：“嘿嘿，罗杰老弟啊，别光说我们啊，别忘了还得加上你一个神眷者！”

罗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话多？再瞎哔哔，以后受伤没得治！”

克拉克大白眼珠子一翻，从牛鼻子里喷出来一口气，对罗杰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看起来他对自己的斗气水准很有自信，觉得以后没什么机会接受罗杰的治疗……

哈克撒稳重得多。他没在意克拉克跟罗杰的调笑，只是认为特卡城中有六名高阶武者以及三名高阶神术者，完全具备分兵救援的实力。而且特卡城负有守土之则，不会放任一小撮“悍匪”在帝国境内游走，出来追剿是必然。

届时只需要击溃这一支追缴部队，随即全队奔袭特卡城。只要席琳火力全开，以迅雷之势斩首几个守城的将领，便完全可以在对手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拿下特卡城。

即便强袭失败，在罗杰圣衍术的帮助下，撤退速度也不比骑兵慢多少，摆脱追兵没什么难度。

对哈克撒这番设想，罗杰不由地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准备赶紧将这五百人打光，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卷着金银回维库王国养老了……

罗杰跟两个野蛮人吵架，雷蒙德却在一旁默不作声——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罗杰只是想捞一票就走，手头儿上的珠宝以及魔法材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而两个野蛮人觉得这个纵情劫掠的机会千载难逢，自然不肯现在就回头。但他对财货丝毫不感兴趣，想的只是如何尽可能多地获取战功，以及多少战功能让他摆脱布鲁克“家人”的身份。

对北方帝国来说，但凡能牵扯阿迪娜精力从而为正面战场缓解压力的，都是优质战功。所以雷蒙德打算带着这支五百人的精锐在阿迪娜西北角打游击，让安科行省的地方武装力量无暇顾及阿肯色平原。

而如果他能勾引到南方帝国一个半个的正规军团来围剿，那对他来说，就算是泼天之功了。

所以，“打下特卡城”这个主意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就算打下了城，他也守不住。到时候损兵折将，他也只有撤出阿迪娜这一条路可走。对野蛮人来说，这一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对帝国来说，雷蒙德却无尺寸之功……

雷蒙德放任罗杰与野蛮人争吵，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席琳身上。不过身为这支偏师的主帅，席琳的心思似乎并没有放在军略方面。

她只是托着腮，双眼直直盯着一只酒杯，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咳咳……”雷蒙德看罗杰等人的争吵正进入白热化，适时地咳嗽了一声，当起了中间人。

“不要考虑攻打特卡城了。在席琳不出手的情况下，我们是否能击败援军都是未知。特卡城只需要派出两千人，就能对我们造成威胁。”雷蒙德挥手道。

听了雷蒙德的话，哈克撒没说什么，脾气火爆的克拉克忍不住叫道：“什么？两千？咋地，看不起我们维库族啊？”

“说得你们多强似的，切！”罗杰在一旁嘲讽道：“老子带上五十个中级法师，来个无间炼狱就能把你们都给变成烤乳猪！”

严格来说，罗杰这句话有些过火儿。不过刚刚克拉克还骂罗杰是一只彩毛鸡，随手就能给撕开，所以他也没资格来指责什么，只是朝罗杰坐的地方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抖擞精神，准备跟雷蒙德讨论下维库武者跟人类士兵的战斗力对比。

哈克撒对自己这个副手有些头疼。他可以放任克拉克在嘴上跟罗杰挣个高下，但是却不能让他跟雷蒙德与席琳没大没小地吵架。

于是哈克撒用力在克拉克脸上锤了一拳，然后接过话头，对雷蒙德问道：“您这么说，肯定有您的道理吧？”

雷蒙德看了眼被揍得有些发蒙的克拉克，没太在意他的失礼，转向哈克撒说道：“单论个体战斗力，两千普通人类士兵当然不会是你们的对手。但是我们不能忽略阿迪娜帝国最大的优势……”

说到这里，雷蒙德停了一下。罗杰听了，把目光从克拉克身上收回来，接话道：“你是说他们有钱么？”

“正是。”雷蒙德笑笑说：“他们很有钱，以至于战争器械的数量非常充裕。而我们，除了手上的武器，什么都没有。”

“那，他们都有什么？”罗杰的好奇心被提了上来。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可不想某一天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不知名武器上……

“比如这个。”雷蒙德在一沓稿纸中抽出来一张，放在众人面前。

罗杰将目光投在纸上，看到了个两轮推车模样的东西。推车上有一个很大的方盒子，盒子上密密麻麻的插着好几十根弩箭。

“这种箭车的核心部件是上面的箭匣，车身不过是用于箭匣的固定以及瞄准。”雷蒙德指着图上插满弩箭的盒子介绍道：“箭匣由灌注的圣力弹射弩箭，极限射程约三百米，一次性可以射出五十六只弩箭。发射之后，只需要取下射空的箭匣，换上装填后的新箭匣便可以再次发射。两次发射间隔可以压缩到二十秒之内。”

哈克撒的眉头抖了下，他看了下图纸上的尺寸，再想想雷蒙德说的三百米极限射程，有些疑惑地问道：“看起来，这种箭的威力也不算大，我们的武士完全可以用护体斗气挡住这个程度的攻击啊？”

雷蒙德点点头，继续解释道：“如果它们只是射出普通弩箭，自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不过，这些弩箭，都是圣力加持过的，对斗气与魔法凝成的防护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即便是我，恐怕也无法单凭护体斗气拦住它们。”

听到这里，罗杰追问了一句道：“我听说过这种圣力附魔。圣力是源力的最直接运用，更接近于力量本源，能够轻易瓦解能量护罩是理所应当的。不过……”

顿了顿，罗杰继续说道：“看那些箭支的大小，以及射出的速度，就算你们挡不住而挨上几支，只要没有射中要害也损失不了多少战斗力啊。更何况，只有三百米的极限射程，在修炼出斗气的武士眼中，这种箭的速度完全可以被拨开啊？”

雷蒙德笑笑，对罗杰说道：“这就是我说，有钱是阿迪娜最大优势的原因。”说着话，他指着图纸上单列出来的一支弩箭解释道：“箭上不仅仅有破除防护的圣力附魔，还附有一种灼烧本源的神术。这种箭只要接触到身体，其上附着的神术便会侵入体内。至于箭支本身的威力，与这种神术的杀伤力相比，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而这种箭匣与弩箭，任何统辖关系直属于阿迪娜军部的军队都有配备，数量还不少。届时漫天箭雨，我们就算挡，也无法全部挡住啊。”

“哦！”罗杰恍然大悟。他这才真正明白“钱”在这里的重要性。对弩箭进行双重圣力附魔，本身就是个烧钱的事儿；还能将这种武器配给于驻守地方的二线部队，那真不是一般的有钱能做到的。

更何况大多数附魔都有时效性，一般来说坚持不到十年。对于一百多年没发生大规模战争的阿迪娜帝国来说，军队之中的弩箭恐怕至少更新了十几代了——这都是扔水里的钱啊……

“这一趟，果然不亏！”罗杰拍桌子感慨道。他对这次阿迪娜的“悍匪”之旅更加期待了，心思更活泛起来了——他准备再找几个小城抢上一番……

“嗯？”克拉克有点跟不上罗杰有些过于跳脱的思路，疑惑地嗯了一声。

罗杰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解释，直接对雷蒙德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看样子，你也不可能就此打包回家。有什么话敞开了说呗？”

雷蒙德笑笑，对罗杰的配合很满意，于是收起图纸，慢条斯理地说道：“攻城必败，阿迪娜大城的城防系统不是我们能撼动的；正面迎战对方的建制军队，缺少装备的我们也没有胜算……”

说到这里，雷蒙德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除非能够找到机会突袭，在对方援兵尚未展开战斗队形时将其一举击溃。”

“这可不简单……”罗杰摇头道：“我们根本没有情报系统，甚至都不知道特卡城会不会派援兵过来。”

雷蒙德“嗯”了一声，却说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特卡城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虚实，轻兵冒进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就算运气不好，找不到战机，也可以在你的神术支持下快速脱离。对方的重型军械追不上我们，轻骑虽然可以追上，但我们完全有能力反手将其吃掉。”

罗杰摸着下巴的胡渣，一时没有接话。

雷蒙德继续说道：“如果突袭失败，我们便转向西偏南方向，且战且退。追兵如果不放弃，我们清洗几个镇子之后从戈壁滩边缘进入努卡山脉。追兵如果放弃，我们可以沿着阿迪娜边境继续向南，多清扫几个镇子再回去。”

随即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道弧线道：“但是，如果顺利的话，特卡城便只有防御之力，而不可能进攻了。那我们就可以绕过特卡城西北的落星谷向南迂回，寻机捣毁普斯乌河下游的俄基镇，然后向西脱离。”

“俄基镇水力丰沛，是安科行省的织造重镇，想必财货不少。”雷蒙德这最后一句话是对两个野蛮人首领说的。

哈克撒看了眼苍狼团的地图，在俄基镇旁边上看见了一个硕大的金币图案，于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来说，攻打油水丰厚并且防守薄弱的地区从来都是首选。

罗杰则仔细查看了俄基镇周边的地图，发现那里虽然已经深入到安科行省的核心，但是向西退入野蛮人领地的通路还算畅通，沿途的几个标识着兵戈标识的军镇都不算强力。

他对己方战斗力信心不小，觉得几个驻守一千来人的军镇根本阻挡不了剑圣的脚步，于是放心大胆地给雷蒙德投了赞成票。

雷蒙德对他精挑细选的目标很有信心，所以也没有对三人的赞同表示出来什么惊喜——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而对他自己而言，挑选俄基镇更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如他所说的，俄基镇是安科行省的织造重镇，如果能够将其捣毁，必定会引起安科行省总督的对这股流寇的重视。

然而对这支有神眷者支持的超机动精锐队伍来说，拦截的兵马少了，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拦截的军队要是足够强力，他们完全可以迂回撤退。

阿迪娜西北地势复杂，他们这五百人往山沟里一钻，还真很难给挖出来。只要有罗杰的圣衍术补给，这五百人连续奔袭两天两夜都不成问题，只要粮食跟得上……

“不过……”罗杰又插话道：“问题在于，我们要怎么击溃特卡城的援兵？并且不光要击溃，还要打得漂亮，把特卡城打怕。否则南下俄基镇的时候，我们的屁股上肯定会咬些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在遍地眼线的安科行省内打一场突袭战？这对一个连哨探都没有的异族军队来说，还真是个难题。雷蒙德虽然学过不少军略，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信息严重不对称的情况下，他就算是个军事奇才也想不出来什么妙计。

于是在罗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雷蒙德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席琳。

席琳虽然有些神思不属，但是以剑圣的敏锐，雷蒙德刚刚将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想让我做什么？”席琳淡淡问道。

“侦察、引导。”雷蒙德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席琳点点头，没再多言。

看到席琳应承了下来，雷蒙德松了口气，再看向一脸戏谑的罗杰，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光头。然后他在地图上特卡城附近点了一下，算是确定了发动突袭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