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秘境（一）

使者团的神职者们最近很不开心。

佩克跑路了，使者团不仅仅是损失了一位通晓维库文化的智者，更重要的是，他们损失了一个能够将谈判定下基调的领导者。

尽管杰里迈亚·阿诺德现在是使者团推举的首领，然而跟他同阶的还有二名神职者。明面上大家的劲儿都在往一处使，但实际上，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计划，以至于一个十来人的小小使者团竟然也分了三个派系，在为一些谈判的细则争论不休。

席琳也很不开心。她擅自放走佩克的帐还没算清呢，又擅自将两个刺客交给了野蛮人。作为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吉祥物，她这几天就没被给过好脸色。

至于罗杰，就更加不开心了。使者团不敢对地位尊崇的圣女动手，对他这个小人物可毫不手软。因为刺客的事儿，一众牧师又把罗杰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一致决定要向教廷汇报罗杰的劣迹，将他驱逐出教廷。

一向心理阴暗的罗杰觉得自己这委屈不能白受了，暗地里计划着，等以后神术牛逼的时候，给在座的牧师全穿上小鞋。为此，他特意找了纸笔，将使者团中每个人的姓名职位都记了下来……

另一件让罗杰很不开心的事，则是席琳忽然一改哭哭啼啼的小女儿态，整天板着张脸，对他不再假以辞色。

当罗杰提起她“当保镖”的承诺时，姑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表示她堂堂光明教廷的圣女，即便是要寻找答案，也自会去《圣典》中寻找。再说了，神眷者几十上百人的，她这个圣者却是独一号的，到底谁更受神的眷顾还说不定呢！

“难道有人指点她？”罗杰猜想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忽然之间思路清晰起来了，不过他也不敢追问。无奈之下，他只好把雷蒙德抓过来当了贴身保镖。当作报酬，刺客的那套魔防甲也给了他，让罗杰很有些心疼……

就这样，教廷这个各种不高兴集合在一起的使者团，在“圣灵日”那天，将国书递给了维库王。

于是，罗杰有幸见识到了一场很无耻的谈判。

……

教廷提出的筹码很简单——以后野蛮人的信仰自由了，可以自行任命神职者，可以自由搭建传教网络，只要名义上奉北方教皇为首，否认南方教宗就行了。

而野蛮人需要付出的代价，相对教廷的让步来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嘛——你们只要全力出兵，配合埃尔斯特帝国南征就行了。

使者团的光棍条件让野蛮人目瞪口呆，维库王跟他大大小小的领主们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出面谈判的是教廷，而不是帝国。他们看着手中那些关于领土、贸易、合约的一系列草案，感觉这十来天的准备真是跑偏了方向……

使者团几乎是被赶出来的。看到这情形，几天没跟罗杰说话的席琳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姑娘很担心，按照这个节奏闹下去，她的这项出使任务还真没法交代了。

罗杰拍着姑娘的肩膀让她宽心，然后说道：“别看野蛮人现在态度强硬，用不了几天就得服软。他们要是不服软，就让火鹰团整体西进，杀他一个血流成河再说。苍狼团灭得了蒙斯特王国，火鹰团就能灭了维库王国，多大点事儿啊！南面已经开战了，火鹰团还全部驻扎在西境，不给他们找点儿事儿做，对得起他们的渴望战功的急切心情么？”

席琳摔开罗杰的手，表示再也不想跟他多说半句话了。

气走了席琳，罗杰这几天的郁闷心情略略有些好转。他挥挥手叫来在外面无所事事的雷蒙德，溜达回了自己的住所。

……

这场谈判持续了五天，让席琳跟罗杰充分见识到了国家级别的谈判是如何“漫天起价，坐地还钱”的。可惜的是，教廷能拿出手的交换条件实在是太少了，除了宗教便利之外，只有一项“三十年互不侵犯条约”，一点实际好处都没有。

野蛮人再弱势，也不可能为了点宗教上的自由度便将所有精锐卖给强大的邻国。

谈判持续了五天，跟着使者团端茶倒水的罗杰也冷眼看了五天，看得他心中疑窦丛生。

罗杰虽然不懂得国与国谈判的讲究，但是他却知道，任何谈判都脱不开“公平”这个根基。教廷这次空手套白狼的手法太无耻了，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教皇是不是想激怒野蛮人，给彼得三世的南征拖后腿……

五天的谈判，最终是个不欢而散的结局。精通通用语的维库王最后很无奈地用维库语说了句什么，换来大小领主的一阵哄笑，最终判定了整个谈判的失败。

整个谈判中，估计只有罗杰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完成了佩克交给他的任务。

“也不知道萝莎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她的本源……”罗杰的心思跑开了。

“尊敬的维库之主……”整个谈判中从没说过话的席琳忽然开口道：“作为光明教会的圣者，使者团的首席，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席琳的声音不大，但是明显运用了斗气，使其很有穿透力。维库王身后的亲卫们神情紧张起来，齐齐向前迈了一步。

维库王是个年过百岁的老者，在位数十年，起码的观人之术当然不缺。他看出来席琳并没有恶意，同时也知道，就是自己所有卫士一拥而上，也阻挡不了这个面对面的剑圣取走自己的首级……

所以他很冷静地挥了挥手，斥退了亲卫，然后对席琳说道：“圣女殿下，有话但讲无妨。”说着话，他用那双筋肉虬结的大手捋了捋长须，然后用满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首次开口的年轻姑娘。

席琳的开口，把使者团的神职者们吓了一跳。本来打算收拾东西离开的他们看那姑娘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虽然那些高阶牧师没觉得席琳可以力挽狂澜，但是心中总还抱着点期待，于是三三两两又坐了回去——五天的时间都花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刻钟嘛……

席琳缓缓站起身来，看到众人坐定，才开口道：“我……想见见大先知。”

听了席琳的要求，维库王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阴沉。“大先知从不见外人。”

席琳微微低了一下头，整了整长袍，然后从宽袖之中取出来一枚翠绿的叶子。她的斗气流转，那枚叶子便轻轻浮起，飘在了谈判桌上。

“将它带给大先知，他会见我的。”席琳说道。

叶子静静地漂浮在维库王面前，那位高大的老者却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盯着席琳清澈的不带一丝杂念的眼神，似乎想从中推测出她的意图。

维库王没有说话，大厅中却嘈杂起来。牧师们开始交头接耳，随后齐齐将目光投在了席琳身上。很显然，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野蛮人之中还有个什么“大先知”。

牧师们失了仪态，野蛮人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个大领主像是知道大先知的存在，听了席琳的话脸色都是一沉。可是众多小领主全都一脸迷茫，彼此嘀咕了半天，最后也全都看向了维库王。

而在嘈杂中，刚刚为一个牧师收拾了资料的罗杰嘟囔了一句“怎么还冒出来个神棍？”然后耸耸肩，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摆出一副看戏的神态……

维库王面色冷峻，盯着席琳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然而却没有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丝毫没有躲闪与退却。他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挥手让侍卫接下了那枚翠绿的叶子。

“可以。”那个高大的老者言简意赅地回道。

席琳笑了笑，向维库王略略一屈身，表示了谢意，却又说道：“除此之外，还请转告大先知，我会带个人一起去见他。”

维库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问道：“不知圣女想带去的，是什么人？”

席琳的眼眸闪了闪，透出一丝狡黠，然后将目光转向角落。她的纤手带起宽大的主祭袍，一根手指指向了一脸狭促表情的罗杰。“唰”，大厅中好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啊……啊？”罗杰愣了一下，向身后看了一眼。然而他的身后并没有人，只有两面凸显着野蛮人粗犷风格的墙壁，垂直相交在一起……

“我？”罗杰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地问。

席琳点点头。

“我不去！”罗杰拒绝得干脆利落。

席琳嘴角挑了起来，似乎就在期待这一刻，随即她的斗气向罗杰席卷而去。后者只觉浑身一震，下一刻，他的脖子便落在了席琳手中。

“尊敬的维库之主，他答应了。”席琳微笑着对野蛮人之王说道，看也不看在她手中挣扎的倒霉蛋。

端坐在主位的老者嘴角抽了抽，但是碍于身份，却没有理睬正在窝里斗的人类使者团，只是淡淡问了一句：“该如何向大先知介绍这位……”维库王顿了顿，但是却一时没找出什么符合礼节的词汇，来指代席琳手上那扭来扭去的侍从。

“神眷者，罗杰·克里兹曼。”席琳正式向野蛮人以及牧师们介绍了罗杰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