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秘闻（四）

雷蒙德带着席琳的书信去忽悠教廷使者团绕路去拉加堡的同时，罗杰则跟其他人走出谷地，从埃泽萨城西北方向上穿过阿迪娜国土进入了巴拉那行省的边境。在边境市集上采购了些补给品，将席琳那身扎眼的皮甲换下来，一行人打扮成猎户，径直进入了坎布山区。

坎布山区是野蛮人领地内努卡山脉的外延，由西向东逐渐平缓。山区内不仅仅有大大小小的山峰，还错落分布着丘陵、山谷、盆地、小型洼地。相比较于大部分贫瘠的巴拉那行省，这里还算繁茂，只是地形崎岖，并不适合大规模定居。

如同巴拉那行省的大部分地区一样，这里生活的人们都耕猎结合，组成小型村寨，零星散落在山区中。罗杰等人扮成猎户倒是很应景。

从苍狼团中带出来的装备早就扔掉了，依照罗杰的说法是装备样式以及上面的徽记太过扎眼，太容易暴露目标。如今换上的各种猎户装蠢笨得多，远没有军用品轻便结实，几个人的必需品合在一起，装了两个大背囊。

罗杰“自恃身份”，当然不会当背包的苦力，于是便将背囊扔给了格鲁跟驯兽师。格鲁那身板能承受得起，驯兽师虽然也是北国的粗犷汉子，但是毕竟算是“文职”人员，体力跟不上，在山路上喘得跟匹跑了一整天的老马似的……

罗杰斜着眼不断示意穿着半身兽皮夹袄，包着麻布头巾的席琳，直到她面色不愉地接过驯兽师身上的包裹为止。一个剑圣帮自己背包，让那年轻驯兽师诚惶诚恐，感动地差点跪了下去……

“哼，就该让你这婆娘尝尝什么叫人间疾苦！”罗杰在心中想着，心头愉快起来，口中哼起了小曲儿，全然不顾席琳怨念的眼神。

在坎布山区休息的第一晚，前去送信的雷蒙德追了上来，带来了让罗杰舒了一口气的消息。

教廷使者团虽然炸了锅，对佩克与席琳擅自修改行程的决定批判了半个小时，但是终究没有怀疑到“佩克出逃”方面，所以并没有向教廷方面申调圣域强者前来围追堵截，只是派了使者，带去了计划变动的报告。

如此一来，佩克与萝莎琳德的摆脱计划便会更加顺利了。

松了一口气的罗杰心情大好。而每当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想欺负欺负人，于是他把主意打在了席琳身上。

“我说雷蒙德啊，格鲁斗气修习的起步已经晚了，所以更得抓进时间。你看，要不你帮他背着包，让他在路上也能修炼？”罗杰如此建议道。他知道雷蒙德会巴结席琳，明天上路的时候肯定会抢着帮她背包——而罗杰是不会让这种马屁行为得逞的。

雷蒙德没看见席琳用她窈窕的小身板背着硕大背囊的不协调模样，所以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于是这支队伍中修为最高的两个人成了背包的苦力，让罗杰的小心思很欢畅。

“小人得志……”席琳看着罗杰得意洋洋的模样，嘴里边嘀咕了一声。

其实一路走来，罗杰对席琳本人的观感并不差。那女人从小在教廷中长大，尽管骨子里边透着不可救药的执拗，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向真向善的。

《圣典》之中虽然毫无节操的夸大、甚至杜撰典故，但是也用大量篇幅宣扬了“仁爱”之类的美德。被《圣典》陶冶了快十年的席琳从来没有接受过其它教育，自然将《圣典》当做唯一的行事准则。

归根结底，她也是个“仁爱”之人。

所以即便是以剑圣之尊，她仍旧能够与贩夫走卒温言软语，毫无架子。就如同她愿意帮驯兽师背起背囊一般，尽管有点不情愿，但却丝毫没有犹豫。而她的那点不情愿，也只是对着罗杰去的。

只是，罗杰虽然对席琳本人的品行没有厌恶，但是却很痛恨她对自己的态度。那女人时不时从眼角中漏出的一点厌恶，一点不屑，有时候还有一点怜悯的意味，总是让罗杰心中一顿翻涌。

要不是打不过，罗杰早就扑上去一番手脚，一定要让她眼中只剩恐惧才算完。可惜，这种打算在两个人云泥之别的实力差距之前，永远只能是个妄想……

对那些心中除了《圣典》便别无其他的虔诚教徒，除了往死里揍，罗杰没有任何办法来改变他们的死脑筋。所以对他打不过的席琳，罗杰只能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来换点心理安慰，然后换来席琳眼中更多的鄙夷之色……

某一天，罗杰忍不住问席琳道：“好歹我也是个牧师，也算你共事的兄弟，你怎么就这么看不上我呢？”

席琳瞥了罗杰一眼道：“愿神宽恕你的灵魂。”然后就一句话都不多说了。并且听她那恨恨的语调，罗杰觉得，就算是光明神愿意宽恕自己，她席琳也不会宽恕……

“至于那么小肚鸡肠么……”罗杰嘟囔着，把后半句“不就是不小心把你当成个妓女么”给咽了下去。他明白如果真把这句话说出来，那自己基本是没救了，在场的没一个人能拦住席琳发飙。

他不知道席琳到底听了哪个缺德家伙的建议，临出门的时候换了那么一套装束，否则罗杰一定要找上门去，用腰间的短法杖敲碎他的下颚骨。当然，皮甲事件作为席琳永远不原意提起的黑历史，恐怕罗杰是没机会知道那件事的原委了……

一行人在坎布山区跋涉了五天，终于远远看到了毗邻西维河的拉加堡。作为帝国火鹰野战团的大本营，拉加堡是一座不亚于萨尔诺的坚城，其势力范围辐射整个巴拉那行省，延伸到野蛮人的地盘，是埃尔斯特帝国西面的军事中枢。

驻扎于此城的火鹰团配合着部分第二集团军，在整个西面对野蛮人与高山矮人保持着武装压力。火鹰团的位置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他们连这场牵扯整个大陆的国战也没有参加。

不过尽管没有参加南侵，拉加堡也进入了战备状态，严格控制了通行。这多多少少给罗杰等人带来了一些不便，不过罗杰带着苍狼团的路凭，倒也不会多么为难，只是很难在驿路上找到闲散的车辆而已。

席琳在拉加堡等了两天，绕了远路的使者团才姗姗迟来。正如罗杰所料，因为没见到佩克的身影，使者团直接从愤怒状态升级到抓狂状态。他们不敢对踏入圣域的席琳发火儿，一腔怨气全砸在了罗杰身上，将他骂成“蛊惑人心的魔鬼”，倒霉的小流氓差点以为自己会被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被吐沫星子洗礼了一遍的罗杰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是被佩克蒙骗了的受害者。既然承担不起“出使异国”的重任，那就趁早让贤得了。

结果他这番辩解又换来了一顿引经据典的痛骂，翻译成流氓界通用语基本是这样的：“看你个小瘪三的德行还谈什么‘让贤’？当初就该把你扔粪坑里喂了蛆虫！”

罗杰耸耸肩，安慰自己道“我教养好，不跟你们计较”，然后双眼一闭，神游物外，任凭教士们在他身上宣泄怒火……

把罗杰狗血淋头般地骂了一顿之后，教士们却犯了难。将佩克跑路的消息第一时间传给教廷，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出使任务该怎么办？

使者团中，神职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一级牧师，放在地方上顶多是个大区主教，根本不配与野蛮人王国面对面谈判。

而教廷方面也派不出来拿得出手的人物了，否则也不会把佩克给用上。剩下的，似乎也只有踏入圣域的席琳可堪一用。可是使者团首领看看席琳一脸无措的模样，知根知底的他心说那姑娘还不一定有堂下站着的那个小王八蛋好用呢。

一想到罗杰，首领又是一阵牙酸，恨不得一个圣裁术送那家伙去光明神……

不过使者团的首领也是有决断的人。既然教廷派不出来更多人了，那便资源优化，自己解决问题算了。于是席琳成了名义上的使者团首领，不过众教士与她约法三章，不准她私自做任何决定，凡事都需要使者团集体投票才可以拍板。

这个决定将一个圣域强者变成了一只吉祥物，让罗杰心中一阵窃笑。

可是在心中笑了没几分钟的罗杰很快就要哭了。他提出的打包回苍狼团的建议被无情否决了，那个一级牧师甚至威胁罗杰说要奏请教廷将他驱逐出教。

眼看众神就要回归，罗杰可舍不得他的牧师身份，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成了使者团中专干脏活儿累活儿的打杂儿的……

“要不要亮出神眷者身份，吓死这帮没见识的？”罗杰寻思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这个时候亮出身份，就是在往自己身上揽差事。何必为了争一口气找来更大的麻烦呢？

被众教士“温言劝慰”了一番的席琳一出门就揪住了罗杰的衣领，一副要捏碎他脖子的架势。

罗杰嘴角抽了抽，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道：“杜兰德老师信任我，不仅仅信任我的品格，同样信任我的能力，我也有信心完美完成任务。奈何你的人却不信任我，不肯给我权柄，让我有力使不上，我能怎么办？”

席琳想说什么，罗杰淡定地挥手打断她道：“还有你。在堂上，你完全有能力，并且有义务为我据理而争。毕竟你是联系我与使者团的唯一纽带，然而你却说不出话来，任凭我被不了解我的神职者指责。你说，你尽责了么？”

席琳被罗杰说得愣了一下，想了想，揪着罗杰衣领的手却攥得更紧了。姑娘语气急切地说道：“那现在跟我进去，我跟他们解释！”

罗杰一听吓了一跳，心说你再进去分说一番，我这“蛊惑人心的魔鬼”的罪名就真脱不了了，赶紧挣扎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使者团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们再反对他们，只会将使者团陷入分裂的境地！不过现在情况并没有不可挽回，毕竟你名义上的是使者团的首领，话语权还是有的。只要你将我带上谈判桌，那便跟我的计划没有任何冲突！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听了罗杰的辩解，席琳想了想，觉得有理。早先的计划便是以她为主，罗杰作为智囊，与使者团的教士们一起出使维库王国。现在想想，似乎除了罗杰的身份降为“打杂”的以外，什么都没有变。

而“智囊”要什么身份？出谋划策就行了嘛……

“好！现在就饶了你，等出使结束了再跟你算账！”席琳气哼哼地把罗杰放开，衣袖一甩便自顾自地走了。罗杰撇撇嘴，心说这姑娘真容易忽悠，佩克你个老杂碎欺骗这么天真的孩子真不会良心不安么……

一副村姑打扮的席琳离开了，罗杰整了整扭曲的皮袄，挑了个相反的方向溜达了过去。被教士们臭骂了一顿，罗杰不仅没有心情阴郁，反而高兴起来——身为使者团一个“打杂儿”的，这次出使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怎么也赖不到自己身上吧？

罗杰感觉心儿就像是放飞了一般舒爽，直到他看到了一脸怨念的雷蒙德。

“罗杰，你这样做……”雷蒙德欲言又止。

“六叔啊……”罗杰拍拍剑士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凡人生在这红尘中，有些事，就算是违背了良心，也要勉为其难地去做一做啊……”

雷蒙德愣了一下，心说这家伙的欠揍做派简直跟自家少主一模一样，难道神眷者都是这副假装高深莫测的德行么？

把雷蒙德也忽悠住了，罗杰一脸寂寥地将手背在身后，在拉加堡不算宽阔的街道上溜达起来。

他想买几套衣服，再找个澡堂子。为了拖延使者团得到消息的时间，他穿着兽皮穿林过壑，感觉自己都快骚成一只野兽了。

……

只在拉加堡停留了一个晚上，风急火燎的使者团便在火鹰团的护送下，向维库国度赶去。缺了号称“通晓维库族风俗习惯以及政治格局”的佩克，使者团只能自己去研究那些基础知识了。

拉加堡这种驻军堡垒自然没有什么能拿来学习的，使者团的一级牧师杰里迈亚·阿诺德考虑了一晚上，决定先赶去维库族的地盘再说——想了解一个国家，最快速的方法当然是住在那个国家之中。

好在使团中也有几个多少了解些维库族的博学之士，佩克的不辞而别不至于造成不可克服的困难。

怀着异样心思的罗杰混在使者团中，无所事事的时候便翻看起佩克给他的神术集。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源力灌注”的失败率以及失败的后果都是他无法忍受的。

按照教廷的统计看，即便是该神术号称“完善”的版本也不过有百分之五十多的成功率。对于失败的试验品，非死即残。

罗杰能够掌握的人，除了莫尔手下的孤儿，便一个也没有了。他才不会忍心将这么残忍的招数用在那些还未成年的孩子身上。更何况，以他现在的神术水准，即便是勾连源海，也顶多能灌注出来中级战士。

对罗杰来说，多出十来个中级战士根本屁用都没有。

将“源力灌注”扔在脑后，罗杰又翻出关于萝莎习练魔法的笔记，开始研究如何将思维与神术联系在一起。

佩克的笔记之中充满了猜测与实验记录，看起来颇为杂乱。不过对罗杰来说，那也比教廷的神术典籍要有条理得多。

有时候，思维方式的不同真是一道天堑……

研究了几天，在罗杰对于思维与神术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些猜想的时候，使者团终于到了维库族的国度。

抬起眼来，看着那粗糙巨岩堆砌而成的城墙，罗杰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在蒙斯特的时候，他已经对北方人士的“粗豪”感慨不已，如今有监视了眼前的这座被称作“达尔比城”的维库族国都，罗杰觉得，蒙斯特人跟绣花的姑娘也没多大区别……

“嘿……”罗杰捅捅站在身边的格鲁，指着一个扛着狼牙棒的野蛮人道：“老弟，在他们面前，你也不过是个小鸡子。”

格鲁摸着胡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维库族的体型，咽了口吐沫，喃喃道：“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