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使徒 第一百零六章 亡命（二）

亡灵法师这边轻描淡写，恩岚那边却陷入了恐慌。这次反击，他们本希望能干掉一人，然而战果却让他们颇为失望。更让逃亡者抓狂的是，这已经是集中他们大部分力量的袭击了……

罗杰身上，只带了五张霹雳闪电卷轴，都是他的练手之作，威力并不甚大。伏击之中，已经消耗了三张。亲卫们的弩箭也只剩下来十余支，在加上罗杰用于短法杖的十二支，远程力量可以说是寥寥无几。是否能够支持下一次接战，谁都没有把握……

众人狂奔了一段时间，体力消耗甚多，不得不停下修整。罗杰的源力终于恢复了一些，他驱散了纳维身上的亡灵魔法，并且治疗了两个中级法师的伤势。然后众人在一个山坳中停下脚步，商量起下一步对策来。

一场大战，再加上一路逃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从视野之中消失了，第一月钻出了地平线。弗罗斯特林海繁盛的针叶林将大部分月光阻挡在外，所以尽管地面上白雪皑皑，林海之中的光线仍旧昏暗，这让已经困顿不堪的逃亡队伍略略有些心安。

“我们有多少军粮？”恩岚坐在一根枯木上，用树枝拨拉着积雪，问得有气无力。

巴特将一只袋子扔在众人面前，里面有些牛肉粒和一些谷物压制的干粮。“就这些，大概是两天的量。”

罗杰抓抓脑袋，有些尴尬。亲卫跟随法师们出战，按规定每人需要携带三日口粮。不过他嫌重，都丢给来自苍狼团的两个亲卫了。否则，大家还能多些吃的……

“先把今晚的分了吧。”恩岚说道。巴特应了一声，提着袋子走了下去。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先向东，深入林海，然后转向南，翻过横断山脉。按照地图上的距离来看，至少需要五天时间。”恩岚继续说着，在雪地上将萨尔诺、林海以及横断山脉的位置标识了出来。

“然后呢？”萨默菲尔德问道。

“萨尔诺应该还在第二集团军的控制下。翻过横断山脉之后，从南面进入萨尔诺。”恩岚说道。

“如果萨尔诺也沦陷了呢？”萨默菲尔德追问。

恩岚摇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十几个亡灵法师、一头龙巫妖而已。第二集团军应付的了。”

“或许吧。”萨默菲尔德明显不赞同，继续说道：“可是万一呢？万一极北之地的神谴者大举入侵呢？”他习惯将亡灵法师们称为神谴者，这是帝国南部的习惯。

恩岚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那个一直话多的土系法师，淡淡道：“那你有什么意见？”

萨默菲尔德顿了顿，看向另外一个中级法师。后者只是低着头，慢慢咀嚼着巴特递过去的牛肉粒，并没有搭话。

“我觉得……”萨默菲尔德有些勉强地说道：“过了横断山脉，继续向南，回到埃尔斯特帝国境内。”

“你想当逃兵么？”恩岚哼了一声。

萨默菲尔德当然不会承认这种指控，为自己分辨道：“当然不会！只是神谴者复起，而我们是唯一见过他们并且活着的人。将这份消息传递给军部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完全没必要去萨尔诺。”

恩岚在雪地上一直划动的手停了停，无声地叹了口气，才说道：“不管是去萨尔诺，还是继续南下，都得先过了横断山脉。能活着逃出去再讨论吧。”顿了顿，恩岚转换话题道：“恐怕以我们的体力，今天没有办法继续走了。商量一下值夜的班次吧。”

众人点头，罗杰插嘴道：“让我最后一批值夜吧。我需要尽快恢复源力。”

罗杰话音刚落，突然一声惨叫从高坡处响起。众人赶紧站起身来，只发现一具尸体从坡上滚落下来，正是被派出去值哨的一个亲卫。

无需多想，必定是亡灵法师赶了上来。罗杰毫不迟疑地放出圣辉术，阻住无孔不入的腐蚀烟气，法师则手忙脚乱地给大家加持疾行术，众人继续向早就选定的一个树木相对稀疏的方向逃去。

至于那个被亡灵法师偷袭的亲卫，所有人都默认他已经死了，根本连查看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狂奔了半个小时，恩岚带着剩余十人向一片密林中钻了过去，随后他将魔力触须尽可能地释放出去，没有觉察到亡灵法师的踪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次遭遇，他们并没有任何计划，所以丝毫不敢接战，只能一路狂奔，希望能摆脱掉对方的追踪。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精疲力尽的众人裹住披风，靠在树干上，完全不想再动弹了。

“我们被追踪了。”休息了一会儿，巴特突然说道。他身怀斗气，体力自然比法师们好很多，在法师们恨不得睡死过去的时候，他却仍旧能提起精神来。

“废话，当然被追踪了，要不然我们跑来跑去是撵兔子么？”一个亲卫不满道。

“不。”巴特摇摇头说：“我的意思是，我们的身上，被种下了用于追踪的印记。”

巴特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仔细想想，这确实很有可能发生。恩岚带着大家几乎随机地改变着前进方向，并且时不时加强疾行术的效果，使得在雪地上行走几乎不会留下脚印，按理说，亡灵法师找到他们的踪迹总需要一段时间。

然而几乎在他们刚刚停下脚步的时候，亡灵法师便赶了上来。那么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们被某种魔法给标记了……

恩岚挣扎着坐直了身体，凝聚起魔力触须，在每个人身上都扫了两遍，然而却一无所获。他把目光投在罗杰身上，罗杰也凝聚起了魔力扫了两遍，然后又换成神术，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萨默菲尔德与另一个中级法师也使用探测魔法试了好几遍，尤其在恩岚身上走了多次，同样一无所得。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如果我们身上真被留下了印记，恐怕就是利用无间炼狱反噬我们的亡灵法师做的。”那个自逃亡起，便没有说过话的气系魔法师突然开口了。他的名字是斯威夫特，魔力水平仅次于恩岚，大家逃跑时所用的疾行术，大多来自于他的加持。

恩岚向斯威夫特看去，在心中揣测他的意思，并没有接话。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印记，还是只有几个人身上有。”萨默菲尔德接上了斯威夫特的话头。

“这有关系么？”罗杰的眼睛眯了起来。

两个中级法师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裹紧斗篷，使劲向身后的树干靠了靠。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暗使人困倦，再加上惊吓与疲惫，即便是有斗气在身的几个亲卫也有些熬不住了。这一次，每个人都睡了过去，甚至都没有人提值夜的说法。

罗杰也累得要死，心说要是亡灵法师再追上来，那么就决一死战好了。于是他裹了裹斗篷，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睡死在一棵巨树下面……

夜色渐渐深了下去，逃亡者睡得很安详，亡灵法师们并没有追上来。或许，他们也累得不轻？

后半夜，罗杰被冻醒了。他使劲裹了裹斗篷，蜷缩成一团，打算再睡一会儿，但是却感觉到有人在拍他肩膀。罗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雪地反射的微光下，看到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好像正在准备继续跑路？

“要出发了么？”罗杰活动了下僵硬的关节，眯缝着眼睛问道。

拍醒罗杰的是卡洛儿，小姑娘怯怯站在一旁，回避着罗杰的问话。这时候，他才发现，气氛好像有些紧张。

“想对我们动手么？”恩岚手中跳动着火焰，面对着眼前的两个中级法师——曾经的战友——丝毫不露怯。尽管以一敌二，他处在明显的劣势中，但是他只是将目光死死盯在斯威夫特的脸上，眼神中充满杀意。

恩岚的意思很清楚，或许我不是你们二人合力的对手，但是动起手来，我肯定会把所有魔法都招呼在一个人头上。这是小流氓被围堵时常用的策略，在高阶力量的对峙中，依旧有效。

恩岚身边，是双刀出鞘、弓腰弯腿、随时准备强袭对手的纳维，以及拄着大剑、浑然不将眼前对峙放在心上的巴特。其他亲卫却都站在那两个中级法师身边，包括卡洛儿的同伴，像只小母豹的罗克珊。

与恩岚蓄势待发的姿态不同，两个中级法师神色倒是轻松得多。他们那边的实力明显更强，所以更有底气。那个斯威夫特站在最前，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说道：“萨维德拉队长，眼前这种情况，与其被一网打尽，不如我们分成两路，还有逃生的可能。你何必与我们为难呢？”

听道这句话，罗杰便知道了双方剑拔弩张的原因。

罗杰早就听出来萨默菲尔德有甩开恩岚独自逃命的打算。不过他并不在意分头逃命，反正十一个人聚成一堆也不是亡灵法师的对手，分开逃命说不定还能多活几个。

只是罗杰看到恩岚这幅戒备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便默默将短法杖拿了出来，同时暗暗在手上凝聚起魔力。

与此同时，他稍稍向恩岚方向跨了一步，将心神留了一分在身后的卡洛儿身上。罗克珊站在了另一边，他不得不怀疑卡洛儿的选择。

恩岚显然对斯威夫特的说辞不感兴趣，甚至都懒得搭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倒是巴特拄着大剑，一脸鄙夷地说道：“所以你们就准备偷干粮，被我发现了还想杀人灭口？呸！”巴特向地上啐了一口，显然很不齿对方的为人。

“事急从权。”斯威夫特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们也只是想活命而已。”

罗杰听了，笑了一声道：“谁也没挡着你们活命。既然不愿意同路，那自便就是了。又何必在此徘徊不去？”

斯威夫特听到了罗杰的话，却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看着恩岚，似乎在等他做出决定。

罗杰不知道对方向恩岚提了什么要求，以至于恩岚的脸色如此难看。不过既然恩岚不想答应，那也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他嘴角撇了撇说道：“你们这么坚持的话……”说着，罗杰转向恩岚道：“那就全杀了吧。”

罗杰的话，让对面吓了一跳，一个个仿佛惊了的猫似的，瞬间进入了战备状态。只有斯威夫特仍旧很冷静，他的目光在罗杰身上只停了一瞬，便转回到了恩岚身上，一副不相信罗杰会出手的样子。

不得不说，斯威夫特在对眼前情势的判断上，并没有错，罗杰确实不会越过恩岚擅自动手。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认为罗杰并没有办法改变双方的强弱对比。

只是，他知道罗杰是个神术者，但却并不知道罗杰还是个电系法师，手上短法杖破魔箭三连射，即便是他全力戒备的情况下，也未必挡得住……

而且，罗杰放出大言，并不像斯威夫特所猜想的那样，是为了虚张声势。而是他知道对面全靠两个中级法师撑腰，若是自己与恩岚联手，快速干掉他们两个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他是在向恩岚传递信息，如果恩岚有意开战的话，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恩岚显然听懂了罗杰的暗示。他冷笑了声，增强了手中的魔力，让悬浮的那个火球更壮大了一些，然后对斯威夫特说道：“我现在数三下。三下之后，如果你们还不离开，那么我手中的火球便会砸在你们的脸上。你们可以猜猜，我敢不敢这么做。”

恩岚这句话一落下尾音，就连斯威夫特的脸色也变了一变。对面几个亲卫立即举起手弩，将破魔箭对准了恩岚。罗杰左手一动，招出一面电盾，悬在恩岚的面前，同时一弹指，电火便在右手中爆响。

“你是个法师？”城府远不及斯威夫特的萨默菲尔德惊叫道。

“我还是个剑士呢！”罗杰啐了一口道：“不赶紧滚，我就让你再见识见识我的斗气！”

“一！”恩岚没搭理身边的小插曲，神态冷漠地说道。

斯威夫特摇摇头，伸出手向下压了压，令身边的亲卫放下手弩，并且首先向后退了一步。“萨维德拉队长，没必要如此。如果侥幸能逃出去，我也不会视你为敌人。”他停了停，继续说道：“今日一别，希望还有再见之日。”

“二！”恩岚冷冷地回复了他。

“走吧。”斯威夫特说道，向后退了一步。他身边的人盯着恩岚的手，跟着斯威夫特一步步向后退去。很快，六个人便消失在林海的黑暗之中了。

“他们怀疑，标记在我们身上？”罗杰收回魔力，问恩岚道。

恩岚耸耸肩，回道：“他们不知道。不过他们想试试。”

“操……真不是些东西……”罗杰撇撇嘴，把短法杖别回腰间。他准备看看自己睡觉那块儿地方有没有什么落下了，然后也拍屁股走人。

既然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也该逃命了——谁知道亡灵法师们会睡多久？不过罗杰一转身，看见立在一旁的卡洛儿将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呃……”罗杰有些疑惑：“你怎么不跟他们走？罗克珊那妞都跟着去了啊。”

“我……”卡洛儿支吾了一下，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在一旁正收拾背囊的巴特突然插嘴道：“还问为什么？当然是那姑娘看上你了！”

罗杰是个脸皮厚的人，不会因为玩笑本身而着恼。但是那家伙竟然胆敢拿自己玩笑，那是一定不能饶过的。于是罗杰随手扔过去一团电火。

巴特麻利地跳开了，嘿嘿笑个不停，似乎根本没将他们正在被追杀的事儿放在心上。

“那就走吧，尽量跟上了。那几个家伙一走，我们一点反击的希望都没了。能不能跑出这片林海，恐怕连光明神也说不准了……”罗杰无奈道。

另一边，巴特与纳维也已经准备好了。恩岚扣上兜帽，在黑暗中略略辨识了下方向，继续向林海的深处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