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妻乃灵药 第二十八章 走火入魔

谙音回忆起那场川山数百年来遇到的罕见灾祸的开端。

这天清晨，他在巡视完徜声殿中众人修行状况、财务开支、后勤卫生各项事宜后，按往常一样，心神一转，御风到了瞮睎林。在瞮睎林里，谙音首先见到了幻。

幻在林间树下，身后跟着她的弟子，她此刻正在询问那年轻人瞮睎林的日常情况。

“曦瞳，最近一段时间瞮睎林上下的修习状况如何？”

对面的年轻人对她行了礼，神态恭敬的回答：“回仙师，自上月满月之时至昨日满月后，瞮睎林修习初级幻境有二百一十六人，成功三十六人；修习中级幻境共一百九十人，成功二十人；修习高级幻境二百五十五人，成功八人。目前这些人中已出关三百零八人，大部分晋级成功的人都已陆陆续续出关。”

幻轻点头，“修习幻境自是不易，需要占天时地利人和，得天地玄黄之奥妙，整个瞮睎林上下能够修习出高级幻境也不过几十人。”幻抬头，仰望着上方的绿荫，“都说仙路漫漫，非抛却凡俗欲念之人无法进入仙境，得大道也，所言不虚啊。”

曦瞳谦虚的聆听，“仙师说的极是，但弟子不明，若本身毫无欲念，真正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为何还要用成百上千年的时间不停的修炼呢？弟子愚昧，还望仙师赐教。”

“曦瞳，人并非因为无欲无求才开始修仙。古往今来，众人修仙的理由千差万别，有人为了延年益寿，有人为了绝世神功，但在修仙的过程中，一部分人开始慢慢放下曾经盘踞心中的**，变得心静如水，在这时，修仙之路才算真正开始。”幻的声音很轻柔，但透着深沉的哲思，“而在这一部分人的修仙路上，因他们以往不同的际遇和经历，他们往往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些人将自己所有的思想放空，将自己与整个凡世隔绝开来；另一部分人在修仙的过程中找到了唯一的支撑他们修行甚至活着的信仰，他们终其一生，许多仙人终其生生世世都在为这种信仰奔波和忧心。”

幻看着曦瞳呆呆的听着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曦瞳回过神，尴尬一笑，“仙师教诲深远，满怀大义，弟子一时间不能全然接受。”

曦瞳生怕此话令幻不高兴，说完后忙在后补充，“请仙师原谅弟子愚钝无知，但弟子必定尽力理解。”

幻莞尔一笑，安慰他，“没那么严重，你只要记得，修仙并非为了将所有人性的方面泯灭殆尽，仙人也并非一定要无欲无求。举最近的例子，无殇上仙乃仙界中流砥柱，他修为精湛，早已入臻境，然他日夜忧心天地六界，以此为己任而不计得失，这便是他的信仰，是他一切修为的支撑。”

幻看到曦瞳迷茫的目光清澈了些，满意的点点头。

“再比如，飒羽宫的掌教风羽飏仙师，他是上仙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其御风之术早已尽得上仙真传，但是他平身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容貌罢了，他为了有生之年保有不老不衰之容而励志修仙，又因为修为深厚容光焕发而更加爱惜自己的容貌。你若是趁其不备正面给他一拳，他一定不会顾念仙人的心念修养、无欲无求之类的鬼话，一定先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痛不欲生再说。”

曦瞳：“仙师，我明白了。”

一旁静静聆听整个谈话过程的谙音从树后走出来，笑着说：“幻的解释其道理精深博大又通俗易懂，当真让人受益匪浅啊。”

曦瞳见到谙音，忙行了个礼。心中暗自想道：谙音仙师最近来瞮睎林的频率也太高了些，每次也不见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说来检查卫生状况，就是说来检查伙食。前日说季节湿润，爬虫泛滥，自己来监督各寝室清理被褥；昨日又来说季节交替，人易生病，建议大伙开窗通风，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众人皆是泣涕连连，哆哆嗦嗦的样子。不知这位一向稳重的仙师今日又有了什么新的“建议”和“意见”。

幻见了谙音满面含笑的走来，朝着曦瞳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免得谙音再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

“我方才本来还有一例可举的。”幻冰蓝色的双眸闪过狡诈，“那就是堂堂徜声殿掌教谙音仙人，无殇上仙座下第一弟子，仙术卓绝，然最近魂牵梦绕的不过是心上之人，其一往情深真是令我辈惊而又喜，喜极而泣啊。”

谙音的神情略显尴尬，他轻轻咳了咳，幻总是这样，平日清绝傲岸，唯有对亲近之人才会说出幽默的话，偏偏还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让人即使身在阳春三月心也如坠冰窟。

“幻，她还好么？”

“你每日都来，她身上的大小变化你想必比我都清楚吧！今日瞮睎林中大部分人都已出关，赤林那边没有什么人，你直接过去吧。这几日她说不定也就出关了，我这边又刚好有事要忙，不能去陪她，你就代我陪同她吧，免得中途有异变。”

谙音点点头，“如此，那我便过去陪她。你放心处理瞮睎林中事物便好。”

他看着幻从身旁走过，眼中划过幽暗的光芒。

谙音很快来到了珠魅闭关修行的赤林。瞮睎林中其实共有七色林，面积相同，林子如其名字般具有不同色彩，每种色彩对应不同的修行之人，幻说珠魅命中带火，便建议她去赤林闭关。珠魅当时还自嘲一笑，自己确实命中带火，连天火都被自己引下来了。

如幻所说，赤林中的确没有旁人，庞大的林间也没有鸟兽，这是为了防止惊扰和伤害到里面正在闭关的人。四下一片寂静。

珠魅盘坐在赤色的巨石上，一动不动。她闭着眼睛，姣好的容貌透着恬静，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做一个很美丽的梦。谙音从她的后面绕到她面前，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不见那一向冰冷警惕的双目，清浅的笑容让她如鲜花般瑰丽美好。谙音叹了口气，记忆中的珠魅一向清清冷冷，她给人的感觉总是有太多忧思仇怨，仿佛只有此时、在睡梦中才得以放下，得以没有担忧和牵挂。

真是不忍心打断她的美梦呢。谙音苦笑，他抬起手，宽大的长袍被清风灌满，谙音修长的手指擦过珠魅的脸庞，来到她的眉心。

“师兄。”幻出现在身后，怕打扰到珠魅，轻声唤他。

“嗯，事务都处理好了？”

“已经好了，原也没什么大事，几个弟子说最近总是莫名的闹肚子，一查原是他们误食了林子中的果实，而且修为太浅，自己无法解毒，现在已经无碍了。”

谙音和幻两人挨着巨石，席地而坐，一边随意聊天。就在二人面前，可怕的灾难悄悄酝酿。

一缕一缕，一股一股，最后越来越多疯狂的气流带着强大的冲撞力钻入珠魅体内，她的周身浮动起隐隐带黑色的雾气。

“师兄，怎么会这样！”幻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焦急的问谙音。

“珠魅吸收的仙气不大纯正，其中夹杂着怨气，而且含量很高。不好，她体内积累的怨念似乎被唤醒了。”

“我让她停下来。”幻说着手中蓝光盛放，一个流光溢彩的圆球浮动在掌心上，她作势要上前，却被谙音拦住。

“不行，她现在处在修习的关键期，你此刻强行打断她，她可能会走火入魔的。”

“可是放任她这般也是会走火入魔的！”幻的声音很焦急。

两人正说着，珠魅已经被越来越多的气流托到半空中，且还不断向上升去。

“来不及了，你阻止不了她了。”谙音仰头，明明绝望的话语，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幻，我有预感，瞮睎林可能会受到损害，你赶快离开这里，将瞮睎林中其他地方的弟子转移出去，我在这里守着，等师父前来。”谙音表情严肃，全身显示出平时少有的威仪。

幻走后，谙音轻喝一声，震袖而起，两人隔着黑色的旋风对立。

珠魅的面上表情不再恬淡，她依旧闭着眼，却流露出极大的恐慌。她的面部一阵阵抽搐，嘴唇颤抖，自她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可见黑色的斑纹，它们一点点，快速的浮现然后扩散。随着那些黑斑的变大，珠魅整个人也渐渐抽搐起来，她开始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风声在耳畔嗡嗡作响，珠魅的声音从低吟逐渐变成了惨叫，她不自觉将手抚上心口，表情痛苦的好像那里插着一把尖刀。

谙音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企图冲进旋风中救她，至少也要打断她，不然她这个样子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一遍一遍冲进旋风中，又一次次被抛出来。快速旋转的流风就好像成百上千把刀锋，割得谙音全身上下衣衫破损，皮开肉绽。耳边听着珠魅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看着她快要打起滚来，谙音心如刀绞。

他没有放弃，一遍一遍喊着珠魅的名字，掌心微动，从他手指处射出极细的琴弦困住珠魅的身体，谙音不顾一切的冲进旋风，张开双臂欲抱住她。珠魅此时被琴弦紧束着，不停挣扎，痛苦的哀嚎。

谙音想帮助她，谁料碰到她的手，珠魅突然从梦中惊醒。眼睛没有预兆的张开，乌黑的瞳孔中闪着诡谲而不可捉摸的深沉，仔细看还有似笑非笑的嘲讽。

谙音一愣，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珠魅，带着从地狱而出的狞笑，双眸中含着无尽的恶意，嘴角噙着笑像噙着鲜血，谙音在那一刻突然明白，此时面前的人并不是他的师妹，那是一个在黑暗处不见光的恶鬼，从黑暗的深渊爬出来，在向他展示胜利。

但谙音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珠魅突然扬起那只不被谙音握着的手，向前一抓，电光火石般，谙音的胸前多了条血淋淋的伤口。谙音当即被抛出旋风，在被甩出的一瞬，他突然捕捉到珠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清明。

“师兄。”谙音在最后看到珠魅的口型以及她眼中深深的内疚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