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矜 第351章 讲古

“是磨折苦痛才对。”龙鳞博士正色答道。转念一想，谢九郎说的是他自己吧，他才是那个经受着身不由自苦痛的人。

“与之相比，无法正视内心那个卑微渺小的自我，才真正困顿。”谢九郎端起茶盏，浅浅吃一口，问他：“对吗，博士？”

龙鳞博士猜不透谢九郎的想法，所以不太敢轻易接他的话。他真正想知道是，谢九郎与赵矜究竟存有何种联系。

谢九郎此言是想提点小田。昔日杜子正，今时田内侍，是谢九郎珍视的故人。可惜她暂时不能向小田表露身份，只得采用迂回曲折的方式触动他。

谢九郎这句话委实奏效。小田很想替龙鳞博士答一声“对”，话到嘴边，生生咽下。每每午夜梦回，小田都不敢与心底深处那个卑下的自己对话，他不敢问他是否安好，是否太平，是否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龙鳞博士思忖片刻，仍旧想不明白谢九郎话中究竟有何深意，但他还是轻声回了声：“是。”

田贞看看谢九郎，再看看龙鳞博士，认为他二人对话云里雾里，难以捉摸。或许文人相聚，都是这般情境吧。田贞暗想。

“谢郎君就要输了。”这局棋对龙鳞博士而言难度太大。他一味让棋，谢九郎一味走错，以至红子溃不成军。

龙鳞博士不自觉的将东谷谢九郎与赵矜做个对比。发现东谷谢九郎的棋艺不如幼年赵矜。

这令龙鳞博士愈发迷惑。谢九郎与赵娘子究竟有无关联？同着田贞面前，龙鳞博士不能明目张胆的问，思忖片刻，便道：“谢郎君输了又当如何呐？”谢九郎方才一副稳操胜券模样，只说龙鳞博士输了讲古，谢九郎输了作何道理，半个字也没提。

龙鳞博士眼见谢九郎不会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出言问道。

“我输了，讲古。”谢九郎笑嘻嘻的应和。在田贞面前，她终归需要藏拙。况且，她早就打定输数，才被龙鳞博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哦？”龙鳞博士眼眸一亮，道：“谢郎君确实全才。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还会讲古，厉害，厉害。”

谢九郎自嘲笑道：“还得多谢博士给我这个机会呐。”她说话功夫，龙鳞博士一指棋盘，道：“谢郎君，承让。”

谢九郎不用看也知，红子一败涂地。她立刻展颜而笑，问道：“博士想听谁的故事？”

“这个嘛……”龙鳞博士略微沉吟，“只要是谢郎君讲的，谁的故事都行。”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棋子放回盒内收好。

谢九郎伴着集贤殿中的明矾气味儿，吃了两口茶，说道：“既然博士大度，那我就随便讲一个吧。说的不好，博士别见笑，说的好了，请博士为我喝个彩儿。”

龙鳞博士微微颌首，道一声：“全凭谢郎君做主。”棋盘棋子收拾妥当，龙鳞博士也端起茶盏，抿几口，静心等候谢九郎说故事。

田贞父子俩以及晋王同样翘首以待，眼含期盼的望着谢九郎。

谢九郎感受到源自于他们的灼热视线，不慌不忙搁下茶盏，忖量片刻，沉声说道：“我给你们说个公主复仇的故事吧。”

闻听此言，龙鳞博士眼皮跳了跳，再看向谢九郎时，眸底隐约闪烁未明光华。

小田心尖儿一颤，他毫无征兆的想起了赵娘子。倘若赵娘子没被柳獠子毒杀，她定会亲自向赵旭讨回属于她，属于他们的一切。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谢九郎慢条斯理的开声说道：

“话说某某小国，风景秀丽，百姓安居。国君品德高尚，爱民如子，他有位姿容绝佳，才华横溢的公主。自小就是国君的掌上明珠，从小娇养，长到十一岁时。邻国遣派使臣向国君求娶公主。

国君对邻国王子品性早有耳闻，认定他并非公主良配，便寻个借口搪塞过去。使臣回去以后，邻国国君勃然大怒，集结大军，征讨小国。

小小国家，弹丸之地，无力与人抗衡。

国君一筹莫展之际，公主自请嫁去邻国和亲，以此平息战事。国君权衡再三，含泪应允。与邻国议定此事，并且定下婚期。

然而，邻国国君乃是阴险小人，他一面假意允诺，一面调兵遣将，平灭小国，斩杀国君，掳走公主。

公主贞烈，于归返邻国途中自尽而亡。死前发下愿望，若天有眼，就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以报灭国杀父，不共戴天之仇。

许是上苍垂怜，公主死后，一灵未泯，重生成为邻国国君幼女……”

谢九郎说到此处，略略停顿，她在等龙鳞博士发问。

龙鳞博士辜负谢郎君苦心，拈须沉思，缄口不言。

谢九郎抿了抿嘴唇，刚想继续往下说，小田问道：“谢郎君，奴婢有一事不解。为何公主死后没有转生投胎，而是重生？这重生又是何意？”

谢九郎精神为之一振，为他细细解释：“你且听我慢慢道来。那邻国国君的幼女感染疾病，一命呜呼，公主魂魄就在此时入了国君幼女体内，代替她活在人世。此为重生。”

小田恍然了悟，道一句：“哦，原来如此。”

龙鳞博士眸光骤然闪亮，心里有了计较。面前这位东谷少年，极有可能是赵娘子重生归来。一念至此，龙鳞博士泪凝于睫，暗道一声：“天有眼！天有眼！”

谢九郎目光投向龙鳞博士，与他对视，“虽然身份变化，可公主还是公主，依旧才华横溢，品行高洁。邻国国君对这女儿宠爱有加。但她自从病愈，就再也不肯唤邻国国君父亲。”

田贞听的入迷，脱口而出，“是了，决不能认贼作父！”话音未落，田贞即刻了悟，自己僭越了。赶紧俯低身子，说道：“奴婢失态，罪该万死。”

晋王对他笑道：“田内侍监言重了，听故事嘛，就得想你那样全神贯注才能听出趣味，何罪之有？”

田贞向晋王千恩万谢。

谢九郎趁此机会吃口茶，润润喉咙。

龙鳞博士仔细观察谢九郎每一个微小举动，越看，越觉得他与赵娘子行为近似，甚至可以说相差无几。他一面感慨造化智慧，一面为谢九郎担忧，生怕他露出马脚，被人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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