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清欢 第173章 谦谦竹女（5）

许清浊满脸通红，忙摆手道：“她们不是我夫人，老丈误会了。”又怕他猜得更加难堪，便道：“既然老丈真没有养马，那我们只好往别处打听了。打扰许久，我们就此告辞。”

许清浊多年来，早习惯了少爷身份，在外遇见难处，一向是行那“有钱能使鬼推磨”之法，无奈对方是个富家翁，不在乎他这这些银子。他想买一匹马，竟接二连三碰钉子，直恨不得离开此地。

杨老汉依旧一副不悦的神情，撮着烟杆道：“哦？公子爷这就要走了？恕老儿年老体弱，不送了。”许清浊自讨没趣，只有离座而去。二女为人误会，也都不好意思，急忙起身跟出来。

三人出了院门，许清浊回头一眼，见杨老汉家的长工，正从门旁侧头窥视，顿时心中雪亮：“这事还有蹊跷。”这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只得返回借住的农家。

那蔡姓男人询问几句，得知三人买马未成，拍腿道：“他家里养马，绝对不假的，你们遭了他的唬骗！他家不是靠着河头的大岩吗？那大岩后面就是马厩，少说养了十来匹，夜黑看不见，明儿天亮了我领你们......”

他话音未落，忽觉婆娘朝自己猛瞪，急忙收口不言，摸着下巴微微摇头。许清浊看在眼里，略微一想，登时明了：“杨老汉仗着富贵，威风横行，同乡莫近，他夫妇才不愿趟这麻烦。”

三人归来时已晚，蔡家婆娘早打扫了里屋，腾给他们歇息，自己夫妇却在外堂摆地铺睡。许清浊瞧夫妇俩意思，竟也误会二女是自己妻妾，才叫三人睡在一屋，忙道：“你们去休息，我在外面将就一夜好了。”

他没什么架子，解释两句，蔡姓夫妇俩也不再多管。他靠在窗边，盖着条破被子，连打哈欠，却想起以前受毒灵子挟持，陪她去开州大闹五毒聚会，路上寄宿农家，也曾这样睡在角落里，把好屋子让给她住。

一想起毒灵子，念头难收，固然多半是怨恨，可也夹着少许复杂难言的心情。许清浊独自叹息了几声，阖目睡去，睡至中夜，忽听有人轻轻敲窗，探头一瞧，风倦月、莫忘竹已立在屋外，低声对他道：“悄悄出来。”

许清浊一阵奇怪，掀开窗纸，使招二十形里的“鱼形”，游鱼一般钻出，穿窗落地，全没半点声响。莫忘竹笑道：“许少爷，风姑娘说那杨老汉大有问题，想去查探一番。”

许清浊这才恍然，笑道：“大半夜的，岂不跟做贼一样？”风倦月道：“正是，要发现他不对劲，是个坏人，咱们偷了他的马，直接往峡谷里去，再也不回来了。”说着，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许清浊哭笑不得，转眼看莫忘竹，这女竟也十分兴奋，暗想：“你这武当派高徒，听说要做贼，也这么开心么？”不忍拂二女兴致，轻声道：“等等。”摸出一锭银子，从窗间递入屋内，轻轻搁在桌子上。

三人在屋后牵了自己的马，许清浊轻抚小红马颈项，道：“听话，别人在家睡觉，咱们悄悄的走。”翻上马背，拽了拽缰绳。红马颇有灵性，四蹄轻起轻落，直到迈出了上百步，这才加快了步伐。

风倦月在草原长大，擅长驯马，与莫忘竹一同跟来，座下白马也丝毫不鸣。三人借着月光，往杨家宅院驰去，远远看见那屋内灯火亮堂，侧耳听去，隐有人声。

许清浊轻声笑道：“好哇，深夜不眠，果然有鬼。走，咱们去瞧瞧！”将马停在十几丈外，同二女下了马，轻声慢步靠近过去，忘了自己一行也是“深夜不眠”者里的一员。

三人轻功俱佳，悄然跃过围墙，走到廊间，透过窗格往厅内望去，内有两个人影，正坐在圆桌边喝酒吃肉，不住交谈。一人正是那杨老汉，另一人是个满脸毛发、短褂袒胸的大汉。

那大汉举杯笑道：“杨寨主，我敬你一杯！你是神机妙算，没等总寨主传讯，就猜到来人有鬼，将他们打发走。你这等机警，要是当咱的军师，莫说四省，便是十省绿林，也得叫咱们拿下了！”

杨老汉道：“仇硕他们白天刚过，傍晚就有人摸底，显然是追着来的。姓仇的干事真不利索，回趟寨子，竟叫人跟踪了。”那大汉笑道：“仇寨主急着回去快活呢！何况他带回神医，功劳不小。”

杨老汉冷哼一声，道：“是他的功劳么？那是总寨主的计策！总寨主半年前，定下了封山之计，这才成功引来神医。仇硕只是帮总寨主收网，不过跟屁虫一只。”

那大汉奇道：“什么是封山之计？”杨老汉笑道：“神医行医，要不要买药采药？总寨主为了引他上钩，特意派兄弟们将陕豫晋冀四省的名山封了，不许医生药师入内采药。”

他瞧那大汉不解，笑道：“传闻，神医最爱替同僚出头，当年受人一激，曾上京大闹太医院。总寨主这一手，四省各大药房缺药，医生们还不去找他求助？果然，这人带着一帮医生，风风火火到了汝州，扬言要硬闯伏牛山，说咱们寨子若敢阻扰他采药，他大手一挥，直叫天下高手灭了咱们。可惜，他还没威风半日，仇硕就把他抓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大汉哈哈一笑，道：“总寨主真是妙计！”杨老汉又道：“总寨主十分重视神医，本等在伏牛山分寨亲自迎接他，可不知为什么，一个人又先回总寨了。前两日，仇硕才得总寨主号令，押着神医等人赶来。”

许清浊心下恚怒：“好哇，我还道姓杨的是个小气财主，不想竟乃那总寨主手下的一个寨主，怪不得同我啰嗦，以为我是探察匪窝来的么？豫西十九寨精心筹备，劫持神医，不知要干什么坏事。”

莫忘竹神色亦忧，与许清浊对望一眼，两人均有些不安。忽地，房中那大汉一口酒喷出来，笑个不停。不仅许清浊三人好奇，连那杨老汉也怪道：“黄二，你笑什么？”

黄二笑道：“总寨主急匆匆的回寨，还不是给人认出来了？要不跑，麻烦就大了！”杨老汉奇道：“什么意思？”黄二笑而不语，喝了两杯酒，道：“不可说！不可说！你放仇寨主入谷，没看见同行有别人吗？”

杨老汉扶额想了一会儿，道：“除了那吵闹不停的神医，似乎都是咱们寨里的弟兄。啊，是了，好像有个大姑娘，坐在马车里，我问仇硕她是谁，姓仇的只是愁眉苦脸不说。”

黄二笑得捂着肚子，道：“这女子倒也执着，非逼着仇硕带她回寨，总寨主这回儿又躲不掉咯！”杨老汉似乎明白了几分，叹道：“哎，又是这种事。我很钦佩总寨主，你们却爱跟着他瞎闹。”

黄二笑道：“杨寨主，说句得罪的，你总是这样，才不受大伙儿待见，也只有我这老朋友肯来陪陪你。”杨老汉面色一寒，冷笑道：“哦？如此说来，姓杨的还得感激你了？”黄二不答，笑着劝他喝酒。

许清浊三人藏在窗外，越听越是摸不着头脑，均想：“姓杨的所说的大姑娘，自是夏家小姐夏甜了。那总寨主怎么倒像躲着她，她却非要跟来一般？”想再听细节，屋中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喝个不停。

许清浊听他们没了声，将二女的袖子扯了扯，三人轻步退出院子，来到了外面。莫忘竹想了想，说道：“怎么办？咱们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让他们带咱三人入谷。”

许清浊摆手道：“他们对山寨十分忠诚，若强行逼问，怕不肯说，或是乱说一通，那反而耽误时机了。”莫忘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嗯，就按风姑娘建议的，咱们偷了马，悄悄赶进谷里，自己寻罢。”

许清浊刚要答应，风倦月道：“峡谷里又深又大，咱们摸黑不好找。最好是跟着那姓黄的或者姓杨的，直接去到山寨里。”许清浊道：“他们喝酒不知还要喝到何时？弄不好喝得大醉，都睡觉去了，咱们就干等着吗？”

风倦月微微一笑，道：“我有办法。”许清浊忙问：“什么办法？”风倦月不答，牵起白马，往屋边那块大岩石后走去。许清浊知她念头总是与众不同，有点怕她坏事，与莫忘竹紧跟过去。

三人转到岩石另一侧，果然找到了一个不小的马厩，掩藏在凸岩之下，内中马匹数不过来，大多都闭目而眠。风倦月放牧惯了，瞧马儿肥壮，心下欢喜，欣赏了好半天，才道：“莫姑娘，你先挑一匹马骑。”

莫忘竹嗯了一声，走到马厩边，挑了片刻，指着一匹道：“天太黑，瞧不清楚，这一匹马鞍具未除，就它好了。”风倦月催道：“你们快骑上去，藏羚儿，把剑借我。”

许清浊一怔，解下秋霜剑递给她，道：“你要干嘛？可别胡来。”风倦月翻上马背，见许、莫二人也已骑好，忽地拔出剑来，顺着马厩，一面奔驰，一面挥舞宝剑，在沿途的每匹马身上划了一剑。

群马本是吃饱喝足，闲然安眠，猛然身上中剑，虽然伤口甚浅，却也被刺得惊醒，四蹄乱踢，嘶叫不绝。风倦月一剑砍断木栏，拿剑身在近前一匹马的臀上重拍几下，喝道：“去吧！”

那马儿长嘶一声，当先冲了出去。马儿天**跟从同类而行，只见一马领头，群马相随，有如蜂拥般地全部奔出马厩。上百头马受惊奔出后，也顿时分成几丛，在岩石、河边和峡口间的一大片土地上狂奔乱窜。

风倦月朝二人一挥手，道：“走，我们跑远些，躲起来！”许清浊略懂她的计策，喜上眉梢，点头称是。三人驰马离开马厩，在临近杨宅家数百步的一个草垛子后藏住了身影。

没一刻，只见杨家宅子里慌慌张张奔出了十来个人，正是杨老汉、黄二，还有杨家的许多下人。从草垛子旁看去，杨老汉挥手号令仆人驱赶马群，黄二却奔向马厩，检视了一阵，便跑回来和杨老汉埋头商议。

突然，杨、黄二人一齐转身，各攀上一匹马，呼哨连连，朝着远方跑去。风倦月见两人驰得较远了，把马鞭一甩，叫道：“咱们追！”许清浊不假思索，与二女并骑而出，往黄二与杨老汉的方向赶去。

那些下人见他们现身，极是吃惊，不住地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却哪里能阻止得了？五骑两前三后，往东南向奔出二三里。杨老汉和黄二所奔方向，并非白日许清浊等人找到的入谷之路，却与峡谷平行，前方都是连绵的山脉。

许清浊极是奇怪，暗想：“他们去哪？”眺望黄二与杨老汉背影，二人纵马不停，似乎要猛撞进山里。只见马儿与山壁越来越近，忽然一下子，两骑竟全没了踪影。

三人落后他们数里路，远远一望，惊得直揉眼睛，心想：“这两人难不成会穿墙术！”待奔到了近前，才恍然大悟，原来山壁上竟有个两丈见方的洞口，两人原来是奔进了这里。

许清浊心头雪亮：“他们只当敌袭，怕有人守在入谷的大路上，于是走这条暗道。”洞口黑黢黢的，透着一股阴森。许清浊、风倦月皆是艺高胆大，却毫不停马，俯身冲入山洞。莫忘竹略一犹豫，也跟着驰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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