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大道 第310章 王师北至

惊魂未定的颉利总算恢复了一点判断力，来袭的不是大队唐军，只是一支千人左右的奇兵，而且他也认出了对方将领的旗号，正是定北城那个刺杀自己的唐军将领，苏定方。

惊恐过后就是愤怒，颉利不能接受被这么点人马击败，他索性不让侍卫灭火，竖起大纛，就站在耀眼的火光里发布军令……只要让王庭看到自己还在指挥，局面迟早会安定下来。哪怕十万人死掉九万，剩下的一万人足够把眼前这点对手碾为齑粉！

被血浸透的槊杆变得冰冷滑腻，为防脱手便用布条将手缠在槊杆上，但这大大限制了武器的灵活性。苏定方停下来喘了口气，奋力扯下手上缠着的布条，抬头正好看见火光中的颉利！于是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手中长槊乌龙般四下游走，拦路之敌无人可当一击。

定北军竭力跟上主将，但速度越来越慢，因体力不支落马的弟兄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人马已损失近半。

对面是个衣着华丽的叶护（部落酋长），体力透支的史老七只觉两臂灌铅、双腿颤栗，为保存体力他只是俯身挥刀横抽，希望逼退对方。不想这叶护灵活异常，拧身躲刀的同时居然翻上了马背，一手抓向史老七发髻，一手持刀割喉。

坏了！生死之际史老七不知哪来的力气，借俯身之势从马颈处直摔了下去，险险躲开这一击，史老七本想就地打滚躲避，不料脚腕一紧身体悬空，一只脚还缠在马镫里！

史老七蜷身挥刀想砍断系马镫的皮绳，不了那叶护居然紧随着一起落马，猛然一肩撞在胸口，一手攥住史老七手腕，一手仍要割喉……心知必死无疑，史老七索性一口向叶护脸上咬去。老子死也要捞回点本钱。

奇怪的是叶护的头颅飞向半空，史老七近在咫尺却没咬中，还被血喷了一脸，然后脚上一松，整个人腾云驾雾般落到高大尉马上。

杨黛在刻不容发间斩叶护救史老七，又飞身掠向另一处。她白衣闪闪，四处救护险境中的兄弟，竭力维持队形不散。

心中万分想要当先冲杀，大秦人只得片刻不离萧皇后左右。东罗马皇帝的御前侍卫长到了东方想不到还是做回了老本行。

一马当先的苏定方顾不上后方，冲到距离颉利十数丈处就不得寸进了。敌人潮水般杀之不尽，越来越多的突厥人正在向大纛汇集，就这么功亏一篑了吗？

绝不！苏定方咬牙鏖战，挑开眼前一把弯刀，将槊锋狠狠刺进一名狼骑胸膛，突觉肩头一股刺痛，中箭了。

不远处颉利手举雕弓，一脸狞笑。苏定方双眼冒火，奋力把长槊掷了出去。颉利躲闪不及，幸亏几名侍卫以身为盾挡在了前面。槊锋就像豆腐一样将两名侍卫穿透，斜斜贴着颉利头顶划过，金盔落地，满面血污。

疲累和中箭让苏定方险些落马，但他状若疯狂，抽出佩剑继续冲向颉利……下令焚城的负罪感一直折磨着他，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无论是颉利还是自己的。

不知不觉间苏定方与后队脱离，失去指挥的定北军阵型开始散乱，萧皇后毫不犹豫接管了指挥，“王少阳，举军旗。史姜，救苏将军。大秦人，随我冲锋！”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萧皇后声名远播，纵是这帮骄兵悍将也都信服。

这时一名突厥将领狞笑着迎上了苏定方，手中链枷缠住苏定方剑身，另一名突厥狼骑双手持刀捅向后腰，苏定方已然闪避不及。

将军要死了！方岩目眦尽裂，急忙发动炽魂，不想透支的身体只让他前窜丈许。万分危急之时又是杨黛飞身而至，剑斩狼骑。同时一支羽箭射入突厥将领眼窝，直贯入脑，抬头正是大秦人手持强弓，百步穿杨。

“回去。”杨黛一声低喝，苏定方拨马要回归本阵，不想战马唏呖呖倒地。原来那狼骑无头尸体的惯性一刀捅进了马腹。

嗖嗖破空声不断，大秦人箭无虚发，接连射杀周围数人，让苏定方得以挣扎着爬起。幸亏为了长途奔袭没着重甲，否则以眼下体力当真就起不来了。

苏定方与杨黛靠背而战，与方岩合兵一处，依靠黑信徒的强悍战力回归本阵。气喘吁吁的苏定方刚想下令继续冲锋，萧皇后在一旁道：“将军，只须坚持。”

坚持？定北军的优势建立在对方混乱之上，就在突厥人自发的向大纛聚集的一刻，攻守之势其实就已逆转，更要命的是风雪早停，天色见亮，这意味着混乱会更快平息，拖下去只能对突厥人有利。可萧皇后她的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苏定方犹豫起来，到底如何决断？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萧皇后头发散乱、满身血污，双眼却极为闪亮摄人，缓缓道。“你若不遵命，我便斩了你！”

非是被说服，更非被上位者的气势压制，萧皇后无不肯定的语气让苏定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当即大吼，“圆阵！”

定北军条件反射般结圆阵固守，死死顶住四面八方冲来的突厥人，人数和体力的劣势让防线岌岌可危，战死者不断增加。一千余骑战到如今十成中已折了三成，余下三百余人也都油尽灯枯，怕是等不到突厥人来攻便会累死。

但苏定方还是硬着头皮顶了上去，一味守是守不住的，尽可能靠近颉利希望能让对方投鼠忌器。

仗打到这份上谁都知道是必死的结局，定北诸兄弟倒也把生死看淡了。史老七奋力砍倒一个突厥人，胳膊再也抬不起来了，背靠着高大卫猛喘几口气，扯嗓喊道，“今天看来是过不去了。”

一支羽箭钉在肩头，高大卫身子猛的一震，咬牙用刀砍断箭杆，“烽火早就等急了，我等兄弟到了那边正好一起吃酒。”

话音未落，朱佑俭双手举着不知哪里捡的一面大盾牌冲了过来，“都别死，只要……啊！”地上一个重伤未死的突厥人举刀扎了他小腿，朱佑俭踉跄着栽倒在诸位兄弟身边，大盾一盖索性装死。

史老七一脚踢他腿上，吼道：“死也要站着死，起来！莫让突厥人小瞧了咱定北军。”

浑身挂彩的韩利打断了几人，“方岩哥又冲过去了，快去帮忙！”

方岩与黑信徒顶在最前面，强行带着定北军前进。这帮黑信徒的肌肤硬如铁石，只要不伤到要害似乎浑然不觉，只有方岩明白他们也到了极限。

终于，第一个成型的突厥百人队冲了过来。尽管没有马匹、尽管兵器芜杂，突厥人展开了有指挥的反击。百人队立刻就被黑信徒分割，在大马士革刀的寒光中被无情的屠戮一空。但是第二个、第三个百人队不停的冲了上来。

最前面的一个黑信徒被长矛刺穿了肩膀，大马士革刀立时将对方斩首。紧接着第二杆长矛又中腰间，大马士革刀光再闪，连人带矛挥为两段。这黑信徒的动作稍稍一慢就被链枷锁住了刀身，数名突厥人一拥而上……大蓬鲜血四溅，突厥人尸体倒地，这个黑信徒也倒了下来。

第一个黑信徒战死了。一人即死，全员有感，方岩和其他黑信徒立时红了眼睛，疯狂向颉利冲去，一时沸汤泼雪。

苏定方见状大叫，“拼了！”

“拼了！”定北军齐齐挥刀。身陷必死之地，唯有以命相搏。严苛训练让他们本能的维持着队列，面对无尽敌人毫不犹豫，前面兄弟倒下，后面补上的人补充，这些油尽灯枯的大唐男儿无一后退，舍命冲锋，象一叶孤舟在怒涛中前行。

还未落马的定北军奋力挥动武器，此时浑身已经麻木无力，只是依靠千锤百炼的本能在战斗；更有力竭者直接纵马撞入敌群，在骨骼的碎裂声中与敌人同归于尽；步行的定北军蹒跚前行，遇敌便不顾生死合身扑去，任凭利刃刺入彼此的身体，甚至有倒地的定北军依旧在地上爬行上前，眼中生命的光芒逝去，他们不屈的头颅依旧面前方！

嗖嗖尖啸声响起，密集的羽箭毫无预兆的攒射过来。苏农组织起的射手早在暗中守候，就等对方进入射程。为了轻装奔袭定北军并未着甲，也没有躲避箭矢的体力，站立着迅速减少到不足百人。

无数突厥人汇集而来，颉利满脸狰狞，贪婪的享受着每个定北军濒死的细节，他要亲眼看到这些唐人疯子一个个死在面前。

定北军依然在冲锋，这是世上最缓慢的冲锋，也是最坚定的冲锋。

绝不放弃，纵然希望全无也绝不放弃！死去的家人，战死的袍泽，焚为灰烬的家园都在怒吼着决不放弃！

“呜……呜……呜！”连绵不绝号角声从远处传来，颉利大为奇怪，难道定北军还在故布疑阵？

微明的天色照在一面大旗上，巨大的“李”字迎风烈烈，旁书“行军大总管”，无数的大唐军马跃出地平线，在朝阳中纵马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