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握玉 第一百章 冰凉

没有人知道这一段时间究竟有多长。

柳依依跑到了林越一个很久没有人来过的破庙，在这里面等待着林越的到来。她心里不清楚情况究竟怎么样了，有点想要重新返回去找寻一下林越，但硬生生忍住了。她暗示自己，自己一路上洒下了专门跟大夫要的显眼的药粉，这会雨下得不大，应该不会冲刷掉。林越应该会跟着这些药粉的指示来到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柳依依的心理因素，她总觉得现在的时间过得无比的漫长。本该快接近黎明的时间，天色却愈发暗沉起来。她焦急地在破庙里转来转去，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柳依依神色一亮，却也没失了警惕心。

她偷偷将一直放在身上的匕首拿出来，警惕地站在门后。在看见熟悉的身影时，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将匕首收了回去。

她朝林越笑笑：“还好还好，你来了，都解决了吗？”

林越闻言点点头，笑着对柳依依说道：“老板娘，看来今天晚上我们要在这边城里兜圈子了。”

“我没关系，兜圈子就兜圈子，只要天一亮，咱们就安全了。”柳依依不在意地说道，“倒是你，这么一番折腾，伤势肯定又加重了，我现在先帮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吧。”

柳依依伸出手，准备将林越的衣服脱下，给他重新包扎，却没想林越直接伸手制止了她。

柳依依疑惑地看向林越，林越对她说道：“现下顾不及许多，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你那些药粉，很快就会把其他人也引来。”

见林越态度坚决，柳依依只好作罢。她向林越问道：“我们现在这么危险，为什么不去都尉府？那里不是应该很安全吗？”

林越边走边说道：“我们不能去都尉府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因为现在我们去往都尉府的路途肯定困难重重，我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可以保障我们两个安全进了都尉府；二是因为，我若进了都尉府，就会验证某些人的某些猜想，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带去威胁。所以，我不能回都尉府。”

柳依依轻声叹了口气：“那看来我们就只能跑一跑了。其实我倒是没事，只是你呢？还能坚持吗？”

林越笑笑：“我没事啊，你说过要坚持下去。我还没有送你去启星国和你的儿子见面，我也还有很多话没有和心里的姑娘……说，呢……”

林越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突然倒了下去。

柳依依慌忙将林越软到的身子接住，这才发现林越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身上的血不断地流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整个身子都湿透了，也冰凉极了。

“欸，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倒下了，使不出力气来。我可能是太累了，等我，等我一会，咱们，咱们继续，继续走……”林越还在努力地笑着，可是柳依依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柳依依在林越身边不断地道着歉，这是她在这么多年后，又一次感受到了绝望与无力。

林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他望着仍旧没有亮起的天空，慢慢说道：“老板娘，你道什么歉呢，这一切，都是我在自己的选择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这次交换，让你，让你也陷入到了危险之中，真的很抱歉，我食言了。”

“不不不，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柳依依慌乱地擦着流不止的眼泪，手上沾染上的林越的血，都被她擦到了脸上。她使劲地抬着林越，可是却已经抬不起来了。

“老板娘，其实你店里的酒，真的挺好喝的。”林越闭上了双眼，轻声说道。此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有和父母在一起的，有林家被抄之后的，也有那个从星野城离开的夜晚。那个晚上，他承诺说，回到天华国有很重要的话要跟陈玉英说，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此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人们都说，人死前总会回顾自己的一生，没想到，他林越的一生，竟然是留着两个未完成的承诺而去的，这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林越脑海中的画面最终停留在了小时候京城外的那一条湖边——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到自己的身边，对自己绽放出了一个很是阳光的笑容。她的眼睛很纯净，充满着天真与善良，她对自己说道：“姐姐，你是不是受欺负了，以后就由我罩着你吧！你放心，有我在，你以后肯定不会再受欺负了！”

林越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好的，玉英妹妹，以后就受你照顾了。这次，我们可约定好了……”

林越的嘴角最终停留在了这一抹灿烂、轻松的笑容上。天空突然又下起雨来。

直到最后，他还是没有等到现实黎明曙光的到来，带着虚假的美梦离开了。

柳依依好不容易将林越的身子从地上扶了起来，却感受到了林越胳膊松软地垂下。她怔了怔，意识到了什么，眼泪控制不住地像是雨水一般，在脸上冲刷。她默默地感受着林越的体温变凉，感受着他的身体慢慢僵硬；感受着雨水将周围的血腥气冲散，感受着又一次的死别。

这天地间仿佛又只剩她一个人，而她却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柳依依慢慢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林越背在了身上。她似乎有目的又似乎是没有目的地朝前走着，嘴里不断碎碎念道：“对不起，我有罪。你未完成的，我来替你完成，哪怕用尽我的下半辈子，哪怕让我们母子永生不再相见。这是属于我的罪孽，罪孽……”

柳依依背着林越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一把伞撑到了他们头上。

柳依依抬头看去，发现一个人面色悲伤地对她说道：“辛苦你了，我是凌思源。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柳依依僵硬地朝凌思源一笑，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朝凌思源示意着自己的歉意，却突然晕了过去。

凌思源连忙将伞扔在一边，一手接住了柳依依倒下的身子，一手接住了林越的尸身。他感受着雨水降落在身上，湿透了自己的衣服，心中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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