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 第42章 抵触

  小福子也觉得好笑，他说道：“这殿上的宫女时常在私底下讨论娘娘，说娘娘长得好看，看来是他平日里听得多了，从她们那里学来的，这小子，算术学得不灵这些鬼马五六的东西倒学得快。”

  董秀觉得有趣，不由得逗着这小孩子，她伸手指了指小福子向小默子问道：“小默子，小福子长得好看么？”

  小孩子立马嘻嘻地笑道：“好看。”小福子一听不由得心花怒放。

  “那这位姨姨好看么？”董秀将他的身子移了移好让他看着甘美人。

  孩子张着黑瞳天真地望着甘美人看，甘美人随即向他友善一笑，向他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谁知孩子见状立即别扭地转过来头，他不开口说话仅是冲着董秀摇了摇头。

  甘美人见状脸色不由得一变，心直往下沉去，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小鬼……非常不喜欢。

  只是一个孩子闹别扭，董秀没放在心上，可不知道已经在甘美人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阴霾。

  几人坐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去，甘美人在身后走着，她见那一主一仆陪着那小鬼玩得欢，而由于那小鬼对自己莫名的排斥，令她与他们格格不入，只得无聊地跟在他们身后。

  她看着那个不必费任何心思就得到皇上的宠爱并顺利地一圣上怀上了龙胎的女人，看着她在离自己几步之遥开心地跟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鬼说着话。

  心里莫名得一阵臊气涌上心头，这个女人如此幸运地轻易就拥有了自己所极力追求而不得的东西，让她心中极为不爽快，然而自己还得强装若无其事地与她结交。

  她已然厌烦了这一切，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越是开心她就越是不快，虽然她很清楚，只要自己能隐忍得住继续将这与她表面友好的关系维持下去，日后定能有很多接触皇上的机会。

  然而她已经等不及了，她觉得这如遥遥无期一般的等待让她无比的厌烦，每一天每一刻都令她焦虑。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改变自己这困厄的局面。

  她本以为自己能等的，毕竟这几年以来她都等过了。然而此刻她领悟到了一个道理，机会不是非得无耐地等待，机会其实是可以自己制造的。

  她暗暗地咬牙，此刻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然而内心已经下了一个狠毒的主意。

  董秀笑得欢，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的人正算计地看着自己。

  天色渐渐淡了下来，在庭园游玩的几人才缓缓地走回室内去，董秀热情地将甘美人留下来用晚膳，而甘美人也没有推托。

  于是侍女们端上了佳肴，几人和气地围成一桌开心地进食，正吃得愉快，小默子可能一整天玩耍得累了，竟吃着吃着就直接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董秀让小福子将小默子带到寝室去，好让他安稳舒适地在床上睡上一觉。

  小福子一走，室内就仅剩下董秀及甘美人两人，甘美人见董秀只是吃粥，不由得说道：“妹妹你成天不进荤，这样能行么？”

  董秀闻言，淡淡一笑：“姐姐不必在意我，爱吃什么就夹来吃，我早已经习惯了，我喜欢吃清淡的东西。”说着她将最后一口粥舀起送进口里，随即放下了碗勺。

  甘美人见董秀放下碗，她也很快放下了竹筷。

  董秀见状，关切地问道“姐姐不再吃点么？”

  “够了，我吃得够多的了。”

  董秀也不再勉强她，守在门外的一名侍女见状毫不怠慢地走进来开始收拾碗筷。

  甘美人趁没人为意之时，将一支竹筷偷偷地纳入自己的衣袖之内。

  男人温柔地对着她说道：“秀儿，你可醒来了……”他一边说着并一边伸手轻轻地揉揉她的掌心。

  董秀懵懵懂懂间冲着他展颜一笑，她这一笑将男人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

  然而女人这笑容维持不了片刻，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笑容瞬间即逝，那闪亮的眼眸也变得黯然失色，她默默地伸手去将男人紧紧地握住她左手的宽大手掌给拨了开来。

  男人一怔，欲再度握住她的柔夷，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对于她对自己明显的抗拒，应耿天顿觉得一时的无措，不由得出言追问她道：“秀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董秀淡淡地摇摇头，冷淡地在他的注视之下将脸别到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这冷淡的态度实在太熟悉了，然而她漠然的态度却并没有惹到他不快。在他看来这是眼前这个女人在意自己的表现。

  这半月以来自己刻意不来这养泌殿，这刻意的冷落令她受伤了吧？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一切是出于他对她的保护色，从此以后也只能是如此，他要她习惯这一切，不然的话她怎么能在这复杂的后宫生存下去，做他的女人。

  他淡淡地看着她精致的脸孔，柔声地问道：“秀儿，是不是见朕最近没有来看你，你生气了？”

  董秀闻言，心微微颤抖着……是啊，也许在他看来自己这是任性到近乎不讲道理的行为。她本亦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然而事实证明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一个会妒忌、会心生不满的女人！

  她知道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从来不缺女人，他或许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真正动过心。，在他看来，他要宠爱一个女人，那就是恩赐；但他要对一个女人不闻不问，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来不会觉得愧疚。

  然而她董秀却学不来他后宫那些女人的豁达，当他来宠幸之时由衷地感谢皇恩浩荡，宠幸完毕后又开心地恭送他到别的女人的怀抱当中。

  因为她学不来，所以只能用冷漠来掩饰她内心的彷徨，来维护自己在他面前的尊严。

  对于她面对自己的碰触时明显的抵触情绪，男人并没放在心上，现在不同于在宫外，虽然他爱她，但却不能独宠她一人，他知道以后她就会渐渐的习惯这一切的。

  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应耿天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注视着她，而她由始至终都将脖子扭向另一个方向，不肯去面对这个男人关切的眼神。

  良久，应耿天对着外头轻轻地唤了一声：“来啊人，传太医进来。”

  “是！”门的人快速地应了他一声。

  很快的，小福子和一名太医匆匆地走了进来，太医细心地为董秀号脉，董秀这才将脸从另一边转过来，只见那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台旁往外眺望着……

  看着那个背影，她的心头不由得一阵失落。

  良久，她见男人有转过身来的迹象，赶紧收回了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男人转过身子默默地盯着她苍白的脸看。

  太医为董秀诊断完毕，神色带着几分的凝重。

  这令应耿天的心不由得揪得死紧，他将太医传唤到正殿外，并屏退了所有的侍从，这才追问道：“说吧！她怎么样了？”

  “启禀皇上，娘娘确实动了胎气，幸亏没有早产的迹象，但得细心地休养一段时日，方能保得住胎儿。”

  男人闻言脸色也不由得变得更加凝重，他说道：“那就照太医所说的，以保胎为重，让她安心休养吧。”

  “皇上，药库内有一只安神丸，极为罕有，是西域的贡品；它能养胎安神对于娘娘保胎极其有用。但那安神丸较为贵重，在这宫中也就剩下那一小罐了。”

  皇帝闻言不由得大喜：“那就用安神丸，听着，但凡有助于她身体的药物，无论有多贵重，都开出来，不用给朕省。”

  “是，微臣谨遵圣谕！”

  “那就立即去开方子吧！”皇帝急切地催促着他。

  太医却面有难色地说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娘娘体质薄弱，身子骨又奇细，但娘娘的龙胎却又比平常的孕妇要大，臣是怕……”

  他说到这，皇帝不由得一窒，脸色顿时沉重起来，他早就有这层担心，只是此刻被太医给点出来，他这才肯对面对而已。

  这女人平日里进食得不多，甚至几乎都只食素食，却不知为何腹中的胎儿会长得如此的大？

  这令他忧虑的同时也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下去……”男子命令道。

  “微臣是怕娘娘她会……”

  紧接着的那句不吉利的话太医却是万万不敢随意直言，特别是在圣上的跟前。

  应耿天不用其道破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回皇上，这事任谁都没有万全之策，以微臣之见，娘娘这段时日务必先以保胎为首要，近日就不得多有动作，唯有静养。但在临产前，娘娘就得多多走动，以避免生产之时中气不足……”

  皇帝颔首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日后你就多多关注娘娘的身子，事无巨细都得向朕禀报。”

  “是，臣遵旨！”

  待皇帝及太医两人一前一后从正殿上走出来，一个殿上当差的内侍见机不可失，立即向前作躬打揖并向皇帝禀报道：“皇上，还差半个时辰就要上朝了，皇上尚未用早膳，是否让奴才们传御膳？”

  然而女人的即咬得更紧，一丝血迹流淌而出，他见状不由得大惊：“朕不许你再伤着了自己，要咬你就咬朕吧。”

  董秀这才松开了牙齿，默默望着他，在男人关切的注视之下，她再也隐忍不住，泪水如缺了堤的坝一般从眼眶内倾斜而下。

  男人伸出手指为她拭擦，但那眼眶内的泪水却长流不止，擦了一把又一把窜了出来。

  泪水流在她的脸颊之上，却掉进了他的心坎，化作了尖锐的针，刺痛了他。

  她彷徨着，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该用何种面貌来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仿佛直到天荒地老……

  他温柔地说道：“秀儿，朕的好秀儿，以后不要再扳着脸孔对着朕可好？”

  见女人始终不语，他继续说道：“朕喜欢看秀儿笑，就像以前在南方的兵营时那般。”说着说着，他不由得忆起那时她总在自己跟前心怀欢笑着的模样……他无比的怀念那时候她的笑容，那个时候她对自己的爱是毫无保留的。

  “朕真的希望秀儿能再为了朕而展颜，秀儿，你知道吗？你笑的时候真的很美……你的笑容能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董秀怔怔地望着他，听着他这痴情的诉说。

  男人依旧痴痴地望着她，真挚地对她说道：“答应朕，以后还会对着朕笑，可好？”

  董秀沉溺在他深情的黑眸内，不由自主地就对着他点了点头；男人见状，不由得大喜过户，他一个激动之下再度紧紧地将她揽近自己，用脸颊不停地厮磨着她白皙光滑的脸颊。

  “秀儿，你可知道，朕由始至终爱着的只有你一人，只要拥有你就够了，在朕的心目中，你一人能抵得过后宫三千佳丽；但朕是皇帝，却不能像普通男子那般与你相守；朕虽不能独宠你一人，但你要记住，朕所爱的永远只有你一人，也唯独你一人。”

  他默默地对她倾诉着，然而他这坦白的诉说，却依旧令怀中女人一窒，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她的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他感觉到了，不由得低下头来凝望着她，他深怕她反悔。

  “秀儿，乖，笑一笑！”他哄着她，凝神紧盯着她姣好的脸孔，并屏住呼吸等候着。

  直到良久，董秀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冲着他淡淡地展颜，这一个笑容，是多么的美好，男人这才放下了心来。

  她本以为他会在她入睡后离开的……

  但此刻在他怀中醒来的感觉令她心悸，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爱着这个男人的，她眷恋着的体温、以及他的对自己的宠爱；可悲的是，爱他就要与这一大群女人一道分享他，这是现实，是她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

  自己与这后宫格格不入，命运却捉弄她，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她向往的自由，向往的平凡女人的生活，有一个家，有一个爱她的男人以及一群小孩子，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即使是粗茶淡饭。

  然而这一切皆只能是空想。

  她知道，自己必须抑制着所有的梦想，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男人感觉到怀中的动静也很快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凝视着怀中的人儿，环住她的腰间的双臂紧了紧，男人柔声地对她说道：“醒了？”

  董秀默默地点头。

  “秀儿，起来陪朕一道用早膳可好？”男人提议道。

  她只喜欢说陈才人有多受宠，又得到了多少皇恩的恩赐之类的。

  甘美人这看似无心之说却将董秀难得平伏下来的心情拉入了低谷，她脸上淡淡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甘美人依旧在也的跟前谈论着后宫的种种，她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只是淡淡地颔首。

  由始至终董秀只是一个沉默的聆听者，甘美人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依旧不休不止地说着……

  直到小福子走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话向董秀禀报道：“娘娘，皇上御驾来了，但他似乎很忙的模样，此刻正在娘娘的寝室内处理着政务呢，皇上让娘娘您过去陪陪圣驾。”

  董秀闻言不由得一怔，为什么他偏生要在这个时候过来；此刻她心情低落，根本不想再在他的跟前强颜欢笑。

  她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吩咐小福子道：“我想在这儿多呆一下，小福子，你去禀报一声吧。”

  小福子听后面带难色，他不由得劝说董秀道：“娘娘，这样不好吧，皇上难得过来，你应该多多陪着他的。”

  甘美人明显感觉到董秀抵触的情绪，她暗喜，是自己方才的话起到作用了吧？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是啊，妹妹，皇上召见妹妹陪驾，那可是天大的恩泽呢，妹妹你就过去罢。”

  董秀淡淡地摇摇头，对着小福子说道：“就照我说的办吧。”

  见她态度坚决，小福子唯有喃喃地应她道：“那好吧。”

  待小福子走远了，甘美人不解地对她说道：“妹妹，你这不是将皇上往外推么？”

  董秀落泊的视线投落在不远处，那个奔跑着的小孩子欢笑的童颜缓解了她内心些许的忧愁，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姐姐，我们不说这个好吗？”

  甘美人心中偷笑，却强装着婉惜地说道：“既然妹妹不想提，姐姐就不提罢了。”语毕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后宫的是与非。

  董秀虽然拒绝了到寝宫去侍驾，但此刻她的心已经不再平静，甘美人再说什么，她当真只字也听不进耳，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划破长空的哭啼声，才将她的思绪给硬生生地拉了回来，只见本应该兴致勃勃地放着纸鸢的小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脸；她再抬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在空中飘扬着的抢眼纸鸢不知何时碰着了树枝，此刻正悬挂在了一棵高高的桂树的枝头上面。

  小默子就为这了个这而哭泣的。

  董秀长长地叹息一声，对着那正在哭泣着的小孩招招手说道：“小默子到这儿来。”

  小默子红着眼，依依不舍地仰头望了一眼枝头上的纸鸢，很是舍不得离开，但还是乖巧地向她跑来，刚跑到了董秀的跟前，他撒娇地一把冲进董秀的怀中，并在她的衣裳上抹着眼泪。

  董秀伸手轻轻地扫着他的头颅，安慰地说道：“不要紧，一会小福子回来了，再让他将纸鸢从树上弄下来，可好？”

  小默子乖巧在地在她的怀中点点头，于是董秀趁机又抓起一枝枯枝在地上比划着，给他温习早上学过的几个简单的字体。

  小孩子投入得很，很快的，就将纸鸢的事情给抛之脑后。

  没多久，小福子回来了，甘美人关切地追问他道：“皇上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

  小福子摇摇头：“没，皇上说了，他让娘娘安心在外面散心，他处理完手上的事就会过来的。”

  闻言，甘美人点点头冲着董秀说道：“妹妹真是好福气，难得皇上如此体谅你。”

  她嘴里虽如是说，但心中却愀得慌，为什么皇上对这个女人就如此温柔体贴？这女人当真是祖上给积了福，但这个女人却不识好歹、不知感恩，这令她的心很不平衡。

  小福子费心了不小心思才将挂在枝头上的纸鸢给弄了下来，但纸鸢已经被卡破了，再也飞不起来。

  幸好小默子他也不闹，几人一同坐在阴凉的树阴之下乘凉。

  太阳渐渐地向西移动，甘美人时不时地侧脸望向庭园的另一头，她心念：皇上为什么这么久还不过来呢。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就是希望能吸引住圣上的目光，因此要是这一趟自己不能见着圣上就回去，岂非前功尽弃？

  天色渐淡，甘美人的内心就显得越发的躁动不安，再也坐不住，她只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

  傍晚的秋风凉叟叟的，董秀不由得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衣物，觉得风吹过身子带了一丝的寒意，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子是不能再受风寒的；但这个时候，她又不想回去，她不知道自己该用怎么样的面目对面对那个呆在她的寝宫里的男人。

  她只得吩咐小福子道：“小福子，你回去给我拿一件外衣可好。”

  “娘娘觉得冷了？那么我们就回去罢。”其实小福子早就有意要叫她回去了。

  但董秀却依旧摇摇头：“我还不想离开这里，去吧，就拿挂在床榻旁的那件外衣就行了。”

  甘美人见机不可失，未等小福子有任何的反应，她就自动请樱道“我去给妹妹拿吧！”

  董秀及小福子疑惑地望着她，董秀朱唇轻启：“姐姐去么？”

  “嗯，小福子还要陪着小世子玩弹弓呢，还是我走一趟吧，不要紧的。”

  董秀微微颔首道：“那好吧，就麻烦姐姐你了。”

  甘美人没再多说什么，就往她寝室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养泌殿的寝宫，她就觉得越发觉得紧张，掌心不由得渗出汗水来，她知道那个男人就在那里头，这令她的心不停地跳动着心里小鹿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