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想做个米虫 第78章 过往

作为一个晚辈，陈媛这样咄咄逼人的方式很令人反感，更别说她面前的是桃李满天下的沈太傅。

说句严重些的话，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这么跟沈太傅说话，众人都没有想到陈媛这么刚！

但陈媛还真没想那么多，她说着说着，职业习惯就带了出来，真不是她故意的，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表现手法。

沈致远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脸上的神情惊疑不定，其实，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明白陈媛说的是事实了。

病情有相似，胎记也有相似，这都正常，但这两个碰到一起，再强行说是正常的，也的确是侮辱别人的智商。

他都没敢看自己亲爹的脸色，他也不敢看，他怕得出自己不想要的结果，他只有一个亲儿子，那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

事到如今他也是难得聪明了一次，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陈媛的目的，绕来绕去的不还是要让自己儿子认下杀人的罪名吗！

一旦自己亲爹认下了这个外室子，那就间接说明自己儿子动机足够，觉得退亲被羞辱了想报复，这个理由不充分。

有充分的啊，忽然冒出来一个庶孙，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都比自己强，怕位置被动摇，又出于嫉妒等等情绪，现成的杀人动机，都不用人家谁再说啥。

“我那位姑姑早年丧夫，我阿娘还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还让村正多多照顾她了呢！到了你这就变了味儿了，为了脱罪，你也是煞费苦心呢！也是难为你了！”沈致远冷笑着说道。

围观百姓听见沈致远这么说也觉得陈媛的话太扯了些，沈太傅自己就是寒门出身，因此他对同样出身寒门的学子是非常照顾的。

这些小老百姓都是普通人，但谁家还没有几个会读书的亲戚了，沈太傅有教无类的名字哪怕是他们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都知道。

......

“这小姑娘这么说过分了啊，沈太傅是什么样人，咱们大家都知道，这么说人家，不好吧！”

“可不是咋的，我娘家嫂子的远方表侄子当初就是在沈太傅主张办的官学里读的书，可是受了沈太傅不少恩惠呢！”

“我相信沈太傅他老人家是清白的，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哪怕就是真的，那又怎么样，毕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谁还没点儿恻隐之心了！”

“听说咱们的青天大老爷甄显甄大人，当初也是在沈太傅的支持下才做的官，沈太傅多好的人啊，我可不允许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

类似这样的话是越来越多，在百姓心里读书人本身就高人一等，更别说像沈太傅这样的大儒了，简直就快被人供起来了。

人群中，听了全套的赵喧哥俩儿，赵喃身体不好，平日里对这些底层的百姓了解不多，听他们说的那些话都听的胆战心惊的。

“三哥，你觉得沈太傅会，会吗？”赵喃今天算是第一次感受到沈太傅的名声在百姓心中的份量，有些惴惴不安。

其实他也说不准是什么心情，担心中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不靠外力，全靠自己，得到百姓发自内心的敬重，可以说，沈太傅虽然实权不多，但威望已经达到了顶峰。

这种情况有好有坏，好的一点是他凭借着在庙堂民间的威望，只要不是犯了谋反大罪，皇帝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反之，越是道德品质高，越是被百姓推崇敬佩的人，在人品上就不能有瑕疵，神是无错的！

等于说，沈太傅被架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啊，端看他如何选择了！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还来问我干什么！”赵喧反问了一句，赵喃叹息了一声。

是啊，大家心里的确已经有答案了，但还是不愿意相信，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沈太傅身上，都在等他给出答复。

众人心里的变化，沈致远如何看不出来，他心里又气又急，但也没办法，他的份量不够。

......

沈太傅自从陈媛问完他，也没什么表情，对众人的议论纷纷不在意，对堂上众人的打量也不以为意。

等到现场安静下来，议论声渐渐小起来，众人都以为他不会表态了，他却忽然露出个微笑。

看着贺竹，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他说道：“像，真像，你和你祖母长的很像。”

贺竹攥紧的手一松，缓缓抬头，沈太傅紧盯着他看，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借着他看向另一个人。

“尤其是这双眼睛，平静透亮，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里去，”沈太傅神色间充满了追忆，众人也没有打扰他，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

甄显闭了闭眼，他好像知道了，他的老师依旧是那个他崇敬到以此为标杆的人，从未令他失望。

“我幼时家贫，八岁丧父，母亲带着我辛苦的过活，不过好在家中还有几亩薄田，我们母子二人的生计得以维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日子虽然过得苦，但很有盼头，我还记得那是永宁十二年的冬天，特别冷，一出门，北风刮的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我去县里给胡员外家送柴火，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女娃倒在路边。

那是我和小萍的第一次相遇，我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自己家中已经很艰难了，我还是忍不住把她背回了家，后来想来，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阿娘很生气，家里面供我去读书，每年的束修钱已经是我们母子俩所有收入的三分之二了，我们也是每日紧着过的。

阿娘觉得我们家自己活着都很费力了，已经没有粮食再去养活一个人了，阿娘想把小萍扔出去，可那是冬天啊，再把人扔出去就是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

我不同意，苦苦哀求阿娘能留下小萍，我甚至还是把自己的粮食分给小萍一半，阿娘大怒，狠狠责罚了我一通，但还是经不住我的哀求，把小萍留了下来。

就这样，小萍跟我们生活在了一起，其实，我知道阿娘是怎么想的，她怕我考不中功名，家里又没钱给我说媳妇，她是把小萍当做童养媳来养的。”

......

“小萍也确实很好，吃苦耐劳，帮着阿娘操持着这个家，从没有过怨言，更让人惊喜的是，她有着一手好绣活。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下去，我每日勤勉读书，家中没有钱买笔墨纸砚，我就自己做了块板子，每日在沙土上练字。

家中没有钱买书，我便去为书局抄书，小萍在一旁做针线，我就在旁边抄书，抄写的时候自己默背下来，晚上点不起蜡烛，小萍就去抓了许多萤火虫来为我照明。

那段日子虽然苦，但我却很快乐，每天回家都有热腾腾的饭菜，身上穿的衣裳是小萍亲手为我做的。

我还记得那年我考童生试，小萍为了给我买一本新出的文集，不眠不休的连着绣了两天，卖了二两银子。

直到我成为禀生，家里的情况才好些了，可是，阿娘却又病倒了，常年的操劳拖垮了她的身体。”

沈太傅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愈发悲苦，“为了给阿娘看病抓药，我们本就一贫如洗的家更加困难，小萍开始不眠不休的接绣活，生生把眼睛熬坏了。

我则是趁着休息的时间去胡员外家为他的小孙子启蒙，谁叫我是当地最年轻的案首呢，他们都觉得我会有出息，也不介意卖我一个面子。

可谁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心里根本就没有继续科考的意思了，家里也实在是没有银钱继续供着我了。

我是一个男人，我要扛起这个家，我就想着，实在不行就开个私塾教书，人们不都说穷秀才穷秀才，我觉得日子穷也就罢了，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

我把我的打算跟阿娘一说，阿娘死活不同意，气的在病床上撑起来打了我一巴掌，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科举，说我有才华，不应该就此放弃，被困在这样一个小地方。”

......

众人都静静的听着沈太傅缓缓道来，大家都知道，这样的话也许只有这一次能听了，谁都不敢打断沈太傅的追忆。

“小萍也知道了，她跟阿娘的想法一样，坚决不同意我放弃科举，她了解我，也明白我，她了解我的志向，也明白我的想法。

但，要实现志向不难，前提是不能让家里的亲人为你牺牲，我不听她们的劝阻，执意从府学请假回了家。

阿娘闹了两次，看我心意已决，也就渐渐接受了，只是她年纪大了，早先身体又亏空的厉害，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就想给我和小萍办喜事，她说她想亲眼看到孙子出生。

我和小萍这些年相处下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自是不必说，我甚至可以说她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我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动一下手，她就知道我要干什么，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让人从里到外都更加舒坦。

阿娘对外都说小萍是她收养的义女，并没有说是童养媳，我知道，她是怕我以后考中进士做官时会影响我，故意那么说的。

小萍也知道阿娘是什么意思，她来到我家的时候大概六七岁，是个温柔又懂事的姑娘，但她也没有说什么，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为这个家付出。

我们要成亲了，我就想着不能让小萍太寒酸，就想着给她打个金镯子什么的，家里虽然穷，但我不能委屈她。

正巧一个同窗家里的账房回乡去奔丧了，我就临时去帮他管几天帐，也能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沈太傅说到这的时候，眼神里透露出一抹痛楚，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我离家的这几天里，小萍去县里送了一次绣活，被县里一个恶霸看上了。

他逼着小萍嫁给他，小萍不肯，他就断了小萍的生计，还总是指使泼皮无赖去我家闹事。

甚至，他还趁着小萍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想侮、辱小萍，幸好被路过的猎户救了，要不然，那个后果我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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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后知道了这件事，我愤怒的不行，当场就去找那个恶霸算账，只是，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连恶霸的面都没见到，就让人家给赶了出去。

那恶霸是县里一户富绅的儿子，家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在本地可以说是一霸了，再加上他是个有脑子的，并没有自己出面，都是指使的别人，我抓不到他的把柄，告官也无人受理。

那恶霸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的骚、扰我们一家人，借着自己家的关系在县里对我们大肆打压，我们一家被断了生计。

我那时候真是恨啊，恨自己没本事，保护不了家人，也恨那个恶霸，官商勾结，横行霸道。

抄书的活计也被那恶霸搅和没了，县里的人怕恶霸报复，大多不敢雇我去当西席，我没办法只好上山去挖药。

也是我命不该绝，在山上救了一个不幸被蛇咬了的男子，后来才知道，这个男子居然是县里新来县令的独子。

他听说了我的遭遇，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帮着我震慑住了恶霸一家，让我有了喘息之机。

你们可能都想象不到，当我看到那个在我面前不可一世的恶霸，面对着县令公子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势的魅力。

那时我才真正明白权势代表着什么，不管我想的多好，即便是县里一个富绅家的二世祖我都奈何不了他。

县里公子能替我震慑他一年两年，那三年五年呢？他要是不在了呢，到时那恶霸没了管束，我又该如何？我还护得住我的小萍吗？”

沈太傅的表情似悲还喜，“我又重新开始读书，我要科考，我要做官，我不要再过那种被人欺辱，却没有还手之力的日子了！

阿娘和小萍自然是欢喜的，离乡试只有三个月了，我要全力复习，因此我和小萍的亲事也推迟了下去，我想给小萍幸福，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我想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那三个月我废寝忘食的读书，带上盘缠去参加秋闱，终于考上了举人，可当我高高兴兴回到家里时才知道，我去赶考的盘缠是小萍定亲的聘礼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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