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路寒 第1章 长风御天会有时

“小雨姐姐，刚刚我好像听到了南瓜哥哥的声音。”

“是的……”

“那南瓜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飞走呢？”

“他……他不和我们一起走，是因为……因为他要回家了。他的家里有很多酒楼布坊生意，都在等着他去接管，还有等着他的女孩子。所以他只是来送我们的。”

“小雨姐姐，你怎么流眼泪了？”

“世上的聚散离合，总是会有一些难过的……所以早叫他不要来送我们了。”

“哦……那南瓜哥哥回家以后，也还能再来看我们的，对吗？”

“开欣，是‘南宫哥哥’，不是‘南瓜哥哥’，以后我们不要再叫错了。”

“嗯，是南宫哥哥！”

“南宫哥哥以后会常来看我们的，而且他……永远都会和我们在一起！”

……

“小雨姐姐，三叔为什么还没有睡醒？”

“因为三叔这次为了能让我们飞上天空，消耗了很多精力，所以他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

“可是我看三叔身上有好多好多血，而且他的血还是黑色的！”

“对呀，人的血都是红色的，所以三叔身上那些黑色的血，全部都是假的血。”

“那么我当时听到有很多人打三叔，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可不是打，而是和你的三叔比武。只有三叔比武赢了，我们才能获得这一次飞上天空的奖励。”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让三叔多休息一会儿。”

……

“小雨姐姐，我们还要飞多久呀？”

“嗯，你的三叔曾经说过，这一场正北风要连刮三天三夜。照这么算的话，我们应该还要飞两天。”

“哦……”

“你要是渴了饿了，这上面准备的干粮和水足够我们吃喝了。如果困了，就去睡一会儿。”

“我不困，就是……就是飞了这么久，有点无聊。”

“那一会儿小雨姐姐飞低一点，你也可以看一看下面的风景。”

“好吧……可是开欣什么时候才可以找到爷爷？”

“我们这不就是在去找爷爷的路上吗？三叔以前肯定告诉过你，爷爷现在就在北方，等我们飞到了，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了。”

……

“小雨姐姐，你怎么又发了冷？”

“没事……”

“你的病还没有好吗？”

“快了……”

“要不你抱着开欣，这样你可以暖和一点！”

“不用……会……会传染给你的……”

“可是……小雨姐姐你现在的样子很吓人的，你……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用管……过一会儿……就好了……”

……

“小雨姐姐，三叔都睡了两天了，怎么还没有睡醒？”

“那说明他实在是太困了，我们不要打扰他。”

“可是……可是我看三叔好像没有呼吸了，他的手和脸都好冷好冷！”

“那可能是小雨姐姐把病传染给他了。”

“那……那三叔不会有事吧？还有小雨姐姐你的病，真的不要紧吗？”

“不会有事的，大不了等我们飞到，去看看大夫就是了。”

“嗯，必须要去看大夫，开欣陪你们一起去！”

……

“小雨姐姐，风怎么好像没有了？”

“好像是没有之前的大了……我飞高一点，看看上面的风会不会大一点。”

“开欣知道，就是把铁管那里的火大开一点，这样热力一大，我们就可以往上飞了！”

“开欣真聪明。”

“可是小雨姐姐之前不是说，三叔说这场正北风要刮三天三夜的吗？”

“嗯……可能是三叔算错了，也有可能是三叔说的三天三夜的正北风，只是在榆林卫那里刮。现在我们已经飞了很远很远，所以这边的风就变小了。”

“那要是没有风的话，我们应该怎么飞去北方找爷爷呢？”

“不急，等过了今晚，我们明天再看看。”

……

“小雨姐姐，三叔他……是不是死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小雨姐姐可要反问你了，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死，就是……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开欣，每一个人都是要死的，包括小雨姐姐也是。还有等你将来老了，同样也会死的。”

“那……那开欣要是不想死呢？”

“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就像日升月落、春夏秋冬，没有人可以改变的。”

“所以，三叔现在……他已经死了吗？”

“当然没有！小雨姐姐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的三叔只是因为太累，所以才睡的久了一些。”

“那么……三叔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等我们飞完这一趟行程，降落到地上的时候，他自然就会醒了。”

……

“小雨姐姐，我们怎么越飞越低了？”

“可能是……没有油了。”

“什么油？”

“就是那根铁管往上面喷的火焰，是要用油才能烧起来的。现在可能是油不够了，所以火焰也快要熄灭。等火焰完全熄灭，也就没有了热力，我们也没法继续在天上飞了。”

“那我们怎么办？”

“没关系，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北风了，我们索性就降落下去，从地上走。”

“嗯，我听小雨姐姐的！等我们降落到地上，三叔就会醒了对吧？”

“是……是的……”

……

火烧一般的晚霞之中，墨家这架【天行】已开始向下坠落。

然而伴随着铁管处往上喷射的火焰彻底熄灭，整架【天行】下坠得越来越快，渐渐地彻底失去了控制。

小雨没有慌乱。

看准竹篮离地还有一两丈高的时刻，她把江浊浪扛在背上，同时将开欣抱进怀里，在竹篮上全力往上一跳，以此抵消掉了大部分的下坠之势。

“轰——”

【天行】重重撞落在地，下面的竹篮当场摔得粉碎，这架墨家的机关也随之彻底损毁。

然而小雨的这一跳，并没有就此改变他们三人的下坠之势。

待到即将落地的一刹那，她再一次将怀里的开欣往上抛起，让开欣轻轻落到地上；而她则带着背上的江浊浪就地一滚，双双滚出七八丈距离，才终于化解了剩余的这一点下坠之势。

幸好只是有惊无险，三个人最后都平安无事

——不对，显然不能用“平安无事”这四个字来形容如今的江浊浪。

准确地说，这是江浊浪的尸体……

小雨怕被开欣追问，急忙去了【天行】的残骸处翻找，取出里面还能吃的干粮和水，又把连在竹篮上的那一大团布料割了下来，至少也能用来当晚上的被褥。

待到所有东西都已收拾妥当，两人也吃好了干粮，小雨终于还是没能逃脱开欣的追问。

“小雨姐姐，你不是说等我们降落到了地上，三叔就会醒过来吗？”

趁着方才那一段时间，小雨已经想好一个理由，当即回答道：“因为我们原本是要飞满三天三夜，等那个时候，你的三叔自然就会醒。但是现在我们是提前降落了。”

对于这个答案，开欣显然有些不信，疑惑地问道：“那就是说，三叔要明天早上才会醒了？”

小雨严肃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尽量往后拖延。

但开欣再次问道：“小雨姐姐，三叔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小雨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今晚你好好睡上一觉，等你睡醒了，三叔也就醒了。”

终于，伴随着夜幕来临，开欣好不容易才睡着。

但小雨肯定睡不着。

长城之上的那一场血战，原本就已经是江浊浪的最后一战。

虽然早在三年前的太行天路一战，江浊浪就已臻【十二流转，八脉齐通】的无上至境，却因被通天妖君的【万象魔功】重创，以至丹田焚毁、经脉尽断，只能靠鬼郎中调制的毒药护住残躯，苟延残喘至今。

所以虽已经达至此境，但他不敢贸然施展，引天地之间的灵气入体化为内力而用。否则就凭他的这副残躯势，必无法承受天地之力，当场就会灰飞烟灭。

直到当夜长城之上的那一场血战，江浊浪用阳夫人教他的【封穴定脉三十六针】，以三十六枚金针刺入周身要害，从而在短时间内确保他的身躯不毁，以此强行承受天地之力，从而施展【十二流传，八脉齐通】之境与一众高手交战。

如此一来，结局显而易见，那就是待到【封穴定脉三十六针】短时间内的效果消散，本就已经阳寿耗尽的江浊浪，又用他的这副残躯强行承受了天地之力，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然而，江浊浪——或者说是江浊浪的尸体——至今依然完好无损，刺入他体内要穴的三十六枚金针，此刻也一枚不少。

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封穴定脉三十六针】的效果，其实此刻仍在江浊浪的身上，护住他身躯不灭？

而这，也是小雨眼下唯一抱有的一线希望

——尽管这当中的缘由她也想不明白，甚至江浊浪的的确确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所以，这一线所谓的“希望”，倒不如说成是否能有“奇迹”出现……

小雨并没有思索太久，因为她体内【定海剑】的寒气又再一次发作了。

大漠之上，昼夜温差本就极大。再加上如今已是秋冬季节，人在夜幕之下，就像是置身于冰窟之中，本就寒冷至极。

尽管坐在火堆旁边，身上也披裹着【天行】的布料，但小雨还是浑身冰凉，只能咬紧牙关硬挺，用自己的真气对抗体内的这股寒气。

但显而易见的是，她体内的每一次寒气发作，不但一次比一次频繁，也一次比一次严重了。

其实，小雨的心里很明白

——那柄武林十大神兵之首的【定海剑】有多可怕，身为峨眉剑派宿敌的白云剑派门下弟子，她再是清楚不过。

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定海剑】上的寒气入体，而且还是直接沁入心脏，这几乎已经无药可救、也无法医治了

——对此，小雨只能选择认命。因为要想在试剑之约中战胜【西江月】上的【定海】，这原本就是她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所以，自从【天龙寺】一役之后，后面的这一路上，她根本就是在强颜欢笑。

夜色越来越浓，但寒气却未褪去。

小雨只能继续咬牙硬撑。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睁眼一看，但见初升的旭日之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里许之外，依稀还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分明已是一夜过去。

身心俱疲的小雨，只能趁着开欣还没睡醒，抓紧时间睡上片刻。

然而不管如何逃避，她始终还是要面对开欣的这个问题。

“小雨姐姐，都已经快到中午了，三叔为什么还没有醒？”

小雨已经回答不了她的这个问题了。

她只能暗叹一声，准备向这个只有四五岁年纪的小女孩，认真阐述一次生与死的道理。

不料就在这时，草原上突然有一阵动静传来。举目眺望，但见湛蓝色的天空之下，分明是一队鹿群奔行而来；粗略一数，约莫有三四十只之数。

而在鹿群当中，还有一只极为显眼的巨鹿，身形竟有牛马大小，通体五颜六色，极为罕见，俨然便是这队鹿群的领头。

开欣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活生生的鹿，立刻兴奋起来。可是一想到三叔至今都还没醒来，她的目光又重新黯淡了下来。

但看到这一队奔行鹿群，小雨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因为在这一刹那，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听到的一个故事了，而且是她曾经的一位师兄讲给她听的、一个关于草原上的传说……

很快，小雨已收回思绪，向开欣说道：“开欣，你留在这里，看好你的三叔。”

说着，她已站起身来，向那队鹿群奔行而去，同时又说道：“你的三叔能不能醒来，就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