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落清秋 桃山（二十）

他知道她这人做事全凭心情，喜欢的就是雷打不动的坚持，比如练武，突然感兴趣的也就刚开始那几天比较有动力，过了那股新鲜劲，她就不会做了。

他还记得幼时，她突然喜欢上做糕点，绿芜姐姐见她兴致勃勃，自然乐的教她，就让她做最简单的桂花糕，他就记得那四天桌上都有一盘桂花糕，口感卖相都不错，就是甜了些，但因为是她亲手做的，他们四人每天都努力的吃完。

谢天谢地，她只有四天的兴趣，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桂花糕。

从思绪中回过神，看着她的手指轻轻的裁布，她那里都生的美，就是看起来有些婴儿肥，脸蛋小圆小圆的，手指也是胖乎乎的，可是她瘦的时候，也就是凉州作战那段时间，她的五官立体又精致。

谢杭都做好她让自己帮忙的准备，没想到她手法还挺娴熟，好奇道：“弄弄，我记得你以前是不会女红的，怎么现在这么熟练？”

陈清然微叹一口气，似说起什么伤心事一般，道：“进凉州军的第一年，林国舅异常的爱折磨我们，那段时间衣服破的非常快，可凉州军五千人，缝补的婆子也就那几个，忙也忙不过来，没办法，我就只好自己上。”

“我女红也不是一点都不会，就熟能生巧，慢慢就会裁剪、埋线这些，何况我还有两位战友，他们两的衣服也是我缝补的，总的说来，感谢我那几年的当兵生活。”

谢杭听柳青说过陈行熙的英勇事迹，什么凉州潘安，军中李广，北疆一枝草，好奇道：“弄弄，你当年这么杀了四头野猪吗，还有你的脚，是怎么伤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陈清然就想笑，忍不住笑道：“当年将军选我们去巡山，我们小队抽到最难的路线，就需要爬雪山，挨饿受冻好几天，下山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就踏空了，柳青听我“啊……”一声，人就掉下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好巧不巧，来了头野猪，凉州的野猪很凶猛，看见我这个活人，就直直的朝我冲过来，柳青为了保护我，就从悬崖上跳下来，他跳的位置非常巧妙，我要是没躲过的话，可能我就瘫痪了……”

谢杭听着就自己心惊胆跳，虽然她武功高强，可也是个需要保护的人，叹息道：“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去参军，不去那什么侍郎。”

“如果真那样的话，咱俩就是军中有名的断袖，说不定不到一年，我就把你办了。”

“为什么会这样说？”谢杭非常好奇，这么一说他果真后悔了，从十八岁等到二十二岁，那一个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记得是有多挠心。

陈清然默了半响，放下手中的针线，鼓起勇气道：“我也就是随便说的，就想哄你开心，你不要一股脑的全相信。”

谢杭：“……”

看着她脖子那里的红印，觉得就这样挺好的，反正最后他们心心相印，鱼水相欢过。

陈清然的动作非常快，第二天上午就把腰带绣好了，精致的祥云银色暗纹，绣功看着也算精湛。

谢杭高高兴兴的接过，虽然“谢杭”两个字同他预测的差不多，歪歪扭扭的，她也发挥自己一惯不能丢脸的性格，把名字绣在了最里面。

七月初八下午，陈清然嚷嚷着要下棋，谢杭被她生拉硬扯的拖着过来，坐下陪她落子，他执黑，她执白，照例是他让三子。陈清然坐在棋枰之前，专心致志，绞尽脑汁，一心布局，想将他黑龙引入陷阱，偏偏他就是不入套，还闲闲地靠坐在舷窗之侧，一双桃花眼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她，仿似陶醉其中，自得其乐，陈清然便停了手，气道：“谢杭，你看不起我！”

谢杭眼里是浓浓的笑意，见她隔桌，撅嘴怒视自己，这一番小模样，瞧着倒是惹人喜爱，却忍不住要再逗逗她，挑了挑眉：“我那敢看不起陈将军，是想被踹死吗？”

陈清然的小暴脾气一上来，扔下棋子就走，“哼，我去冷静冷静。”

谢杭在她身后笑出了声，抬手一把抓住了她，将她强行拖了回来，搂入怀中，端详了下她，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弄弄生气了，罢了，再陪你下一局，这回定要老老实实上你的当，运筹帷幄的陈将军可满意了？”

陈清然这才满意的坐回位置，只是还没走上几手，听到“啪”的清脆一声，谢杭在边角落下一子，随即收手，道了声承让。

陈清然盯着棋枰瞧了半晌，才回过了味，顿时傻了眼。

自己方才一心只想做局引他入彀，未免忽略了边角大势，他这落子之位，看似平平，实则下在棋眼之上，如神来一手，将黑龙首尾相续，势吞半壁，胜负实际已定，白龙便是不肯立刻认输，再继续在无关部位继续落子占地，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徒劳无功。

陈清然傻楞楞道：“看来下棋这种要脑子的事情真的不适合我的智商，我还是及时收手吧。”

谢杭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紧紧的抱着她，道：“用小奶音喊我一声夫君，我就让你赢一次。”

陈清然本已乖乖入了他的怀中，一听，原来他早就看破自己心思，赢了自己就罢了，偏这会儿还不忘取笑的打击她，顿时又恼了，奋力挣开他的胳膊，气道：“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没骨气的事情，你把我陈清然当什么人了，没有公平竞争意识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看破不说破，维护好她被围棋打击的信心好不好？

谢杭不逗她了，再逗今晚就只能乖乖睡觉了，道：“我们都在房里待了三四天了，不如出去逛街好不好，都还没给你买漂亮衣裳呢。”

陈清然抬头，眼睛充满期待道：“谢杭，我们去买匹马，明天去周游天下好不好？”

“好啊，当然可以，但只可以买一匹。”

陈清然心狠的点头，“行，随你。”

谢杭将人抱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的给她梳头发，赞赏道：“我是走了什么运气，娶了弄弄这样的大美人。”

陈清然想，他也许是知道红线这件事的，惆怅道：“我只是兜兜转转，终于寻到真爱而已，你是我的良人，一辈子都是。”

谢杭替她戴好发簪，拉着她的手起来，十指紧扣，“一辈子太短了，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陈清然反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君若一直貌美，妾永不相弃。”

谢杭：“……”

他懂了，她只看中了他的美貌，没看中他的人品。

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夫人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谢杭终于带着人出了门，客栈小二也是非常惊奇，眼睛里透露出公子，你竟然舍得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