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路（卧底，np） 46.磁带

  红砖外墙，绿色窗框，花岗岩柱，仅有叁层，与四周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构成安城人口最密集中心地的独特一角，这栋古朴而庄重的会馆紧邻高耸的警政大楼，于这片冰冷的混凝土森林里顽强又安静地存活一年又一年。

  晚八点半，城市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热闹依旧，而古旧会馆仿佛被璀璨霓虹灯刻意遗忘，只余房檐一盏老旧筒灯发出微弱灯光照明。

  昏黄灯光下，黑色公务车停在门前，会馆内跑出一个体态臃肿的男人，刚钻进车内连声催促，“走，快走！”

  天色大暗，灯火通明的警政大楼旁，一辆银灰悍马长久驻停。

  “陆哥，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盯着，抓着人给您送去。”

  车后座，男人双腿交迭沉默无声，张睿无声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皮，ICAC扣人向来不讲道理，说抓就抓了，任何人禁止靠近，内线接触有限，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就只能干等。

  车内没开灯，后视镜男人身形模糊，张睿抬头瞅了几眼，他脑子转得再慢，跟着陆渊等了整整一天，此刻也该反应过来了。

  袁启峰讳莫如深的阴私，事关林书音最难以启齿的秘密。

  后座车窗缓缓下降，没了防窥膜的阻隔，画面变得清晰，陆渊望向窗外，他从早等到晚，眼睁睁看着面前这栋高楼从云雾缭绕进入沉沉夜色，看似轩敞的中空大楼却密不透风，半点风声都流不出。

  ICAC的分量远超预料。

  不，有什么不对，袁启峰若沦为弃子，黎尧绝不会用这种方式让人苟活，他借ICAC之手，想困住的另有其人。

  “开车。”

  哈欠打了一半，张睿手忙脚乱发动汽车，瞌睡全散，脚下猛踩油门。

  山景花苑，高档别墅区，袁启峰私下敛财甚多，这独栋别墅算不上名贵，可其特别就特别在曾经的建造者，七年前由吴四海建成，过后不久便秘密转移至袁启峰名下。

  房子一旦没了人便少了灵气，时至今日，庭院凌乱萧条，家具盖着层防尘白布，如无人涉足的墓地，阴暗冰冷。

  屋外才刚入秋，这屋内却像提前进入寒冬，林书音拉紧衣袖盖住冰凉的胳膊，身前是男人高大的身躯，由走廊进入室内，视野逐渐开阔。

  “唔，唔！”

  这声音真是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直到看到沙发上被绑着的男人，原来是濒死的求救声，林书音突然有些想笑，可嘴角僵硬神经麻木，扯不出一丝笑容。

  她终于理解，黎尧口中的“除掉”是什么意思，而她又是多么天真，以为他真的会帮她将袁启峰绳之以法。

  一个将法律视为无物的人又怎么会信任法律。

  久未使用，电路老化，壁灯一闪一灭，徒增悲凉阴森气氛，耀辉拽出袁启峰口中塞着的破布，将一把手枪放在桌面上，接着安静退至一旁。

  明明温度极低哈出热气，袁启峰的汗珠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万万没想到保命的最后栖息之所成了命葬之地，唯恐碰到桌上的手枪，避之不及不断摇头，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黎，黎会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袁处长，杀人偿命啊。”

  肥肉纵横的脸唰的一下变得苍白，袁启峰惊恐地瞪圆眼，“杀，杀什么人……”

  黎尧轻轻扬起嘴角，却是转向身后，“书音，你不想报仇吗。”

  一句话便轻而易举挑明她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杀，不得不动手。

  报什么仇，李斌难道还有遗孤，袁启峰目光呆滞望向女人，而后是疑惑不解，在一切还有转圜余地时，他和李斌曾是挚友，他自是知道李斌收养了一个女孩，但也仅此而已，每当他尝试提起女孩，李斌总是缄口不言，他以为李斌是护犊情深，结果是秘密培养。

  袁启峰恍然大悟，“你，你是……”

  林书音双手插兜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如今她的身份在黎尧面前就是透明的，和李斌这一层关系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可变故来的突然，谁都未料到，别墅会闯入第叁者。

  “你是李……”

  侧目回视的瞬间，林书音无暇顾及思考，弯腰扑向客桌，昏暗的室内接连亮起叁次一晃而过的火光，砰砰砰叁枪，枪响过后，沙发上只余喷溅的温血。

  枪口的硝烟划破静谧的空气，一切发生的太快，张睿一时惊愕，林书音仍旧维持开枪的姿势，手臂还直直举着对准沙发，而沙发上的男人脖子破了个血窟窿，头颅后仰成诡异的角度。

  袁启峰死了，他们来晚了一步。

  血腥味冲鼻，她还是杀了人，林书音泄力般垂下胳膊，虎口因手枪的后坐力发麻发烫，疼痛下是只有她知道的狼狈，身侧视线炽热，令她不敢再看，索性闭了眼。

  至少，她保住了秘密。

  女人固执地不肯回头，陆渊神情漠然，视线转向仿若置身事外的黎尧，他说的“留着有用”，原来是这个用法。

  脚步声逐渐变远，等人走完，林书音才敢抬头，黎尧薄唇轻抿，似笑非笑，拿出张手帕，慢慢移开身体，露出遮挡在身后的餐桌。

  桌上赫然是一台录音机，林书音倏地看向黎尧，他一直在录音。

  手帕大小刚好能包住磁带，多么精明的计划，有名有仇，名字和事由皆出自他口，被录得清清楚楚，现在她成了下一个袁启峰，一辈子要被这个磁带拿捏。

  他早知道她有过河拆桥的想法，林书音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摸向扳机，她斗不过他，不如干脆杀了他，一了百了。

  “会长，车备好了。”

  适时响起的男声打断思绪，发烫的枪管灼烧手心，林书音回过神随即扔了枪，众目昭彰，她的心思暴露无遗。

  黎尧却全然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相信书音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我就知道，书音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阿梁死的那夜开始，一切就已经失控。手帕包裹严密的磁带被男人拿在手中把玩，似乎在告诉她——

  不够，她做的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