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其他 > 西京梦闻录 > 三.初入宫闱

西京梦闻录 三.初入宫闱

作者:槛外江南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3-12-28 16:21:15 来源:免费小说

  女眷入宫的车马自睿华门入,李瑽听着车轮轧在青石路上的辚辚声,撩起车帘,外面天色不过刚明,重柳淡烟尚不分明。身边侍女取了小金猊点沉水香,篆文缕缕升起。

  车下已有宫侍跪伏,她抬头看了一眼被宫檐割裂的天空。

  领者长长的“起”声在夏末的空气里回荡,睿华门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宫门前的侍卫皆低垂了眼光,示以恰当的尊敬,掌灯的宫人正沿着青石路一路熄灭一夜的灯火。这样静,半点鸟叫虫鸣都没有。

  肩舆穿过无数不辨面目的宫苑,在青白与玄黑宫廷中行走,秦宫的色彩庄严而黯淡。除了昭仪宫中的女史,没有人与她说话。她到达时,李徽静仍坐在镜前,任宫人执了鎏银的海榴镜向后照着精心挽起的发髻,金缠起连串的赤石榴在发间熠熠生辉,她要梳许久的发,从凌晨梳到天明。镜中人华贵且陌生。镜中另一个李徽静正对着她蹙眉回应,她依稀从中看到青葱年华一点倒影。恍惚间,那倒影隔着如水的镜面对着自己微笑。

  “阿姊。”李瑽轻声唤。她们并不是同胞姐妹,昭仪是侧夫人生的,她们素日并不亲厚,自昭仪被选进宫中后,她更是再未见过她一面。

  李瑽在旁静静等着。宫中女子寂寞,每一次妆扮总要数个时辰,用尽奢华靡费的手段。

  “还是素些的好,满头珠翠没的压人。”她回转身看李瑽。二八年华娇女,鬓边只簪着一支玉色白鹤仙,正是人面花开两相宜,却又格外清冷。她只暗自心惊,四年离开之前,她这位妹妹还只是童稚可爱,如今却越发显出她的北人血统,如同慕容夫人生前骇人的美附生在了她女儿的身上。

  “你这倒很合时令,我倒喜欢,只怕旁人觉得太轻慢了些。”李昭仪挽过李瑽,道,“青荷承早露,妹妹正是这样的美人。”

  身边侍女会意,重又换上一应钗环首饰来供挑选。

  头面一换,侍女忙为李瑽改妆。“怎倒像是哭过的?眼睛也红了。”

  她低声反驳:“是比平日起得早的缘故。”

  李昭仪笑:“只是请你来做客,怎么这样委屈!”

  “我怕自己蠢笨,给阿姊添乱罢了。”

  “这怎么会。”李昭仪笑一笑,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边花。“还要留你长久些才好呢。”

  “大姊姊愿意瑽儿留多久,瑽儿便留多久。”

  昭仪身旁女史热心赞叹道:“如小娘子这样品貌,在这宫中,哪有旁人可比肩。”

  那话让她心中一凛:“阿姊就要美上许多许多,皇上不是说阿姊像高山上的云那样美么。”

  李昭仪笑起来。“若是圣上见了你,就说不出那番话了。”

  “我是来探望姊姊的,姊姊为何这样戏弄人!”她心下惊慌,满面绯红,作势要恼。

  正此刻,一黄门上前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今日务必带自家妹子再走一遭呢。”

  李昭仪闻言笑道:“我私底下请自家妹子来消闲,她老人家也不放过。罢了,瑽儿,难得你来。随我觐见太后娘娘去。”

  当今圣上乃已故孝端元皇后所出,太后的亲子实为前废帝,并非当今圣上生母。

  “自家孩子还行什么大礼呢,过来让哀家瞧瞧。”李瑽应太后之声向前,此时两人距离稍尽,李瑽看得到她鬓边的一缕银丝,虽有散末花染饰过,仍不能掩过。

  “这孩子可真生得好极了,”太后笑言,“你们皆说徽静就是那一等一的美人,如今你们看如何?”说着,太后又示意李徽静上前来。

  李徽静闻言笑道:“太后娘娘尽拿人取笑。我们如何和您比。”

  “看看,我赞她妹子好容貌,她倒心里吃味了。”太后叫两人并肩立着,众人看时,昭仪清丽妩媚,而李瑽与其姊不同,虽尚稚嫩,却是个标致中见清冷的人物。虽是姊妹,倒并不十分像。

  众人言笑晏晏,她茫然盯着殿中的光影似水般流动着,旁人的言语似是忽近忽远地飘入她耳中:“你这幼妹可曾字人?”她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目视昭仪,昭仪却掩唇一笑:“家里最疼爱的就是我这妹妹,爱得如珠似宝,多少人提亲都不中意。我说想她,向家里求了不知几回,才肯放进宫里给我瞧一眼。”

  旁人的笑眼针尖似的戳在她身上。她抑下心中怒气,红透了面颊,只笑辩:“姊姊说那般,是拿我取笑呢。”

  太后却似极喜爱她,又令她向身边坐好,转头向昭仪道: “你日日面圣,身边那般热闹,我这儿却缺这样一个可爱的人物。我们老人家实在寂寞,不妨让你妹子随哀家住些时日。”

  昭仪似是大不情愿,而李瑽却是拿定了主意,昭仪是宠妃,在她身边,总免不得面圣,并不是个清净地方。“太后娘娘要瑽儿陪伴,是瑽儿的荣幸,不过太后娘娘须允瑽儿一件事。”

  “瑽儿休得——”李徽静正待开口却被太后挥手打断。

  “小孩子家,但说无妨。”太后看着她。

  众人见李瑽似是踌躇片刻,终是低头娇声道:“我想要太后娘娘养的兰花。” 太后素爱花草,对宫中所植兰草更是颇为自傲。殿内一众人闻声皆笑起来,太后更是提起兴致,直道: “你爱花,这倒巧。随你喜欢哪样,都给你带回家去。”

  昭仪目视李瑽,见她笑靥尽显小女儿情态,温声慢语讲凉州的灯节和家中伺弄的花草,心中念头随之沉寂下来。

  “六哥这时辰该过来请安了?”太后身边筠舫姑姑开口。正当此时,殿门首传来报声。李瑽见太后面上笑意与先前又是不同,便知眼前这人正是太后亲自抚养的宁王元澈。未及打量来人,她便随众人起身见礼。

  秦盛于水德,前废帝所出诸皇子名皆从水。这位亲王十分担得起一个“澈”字,清逸俊秀,风姿高落,乃是澄净得生了光一般的人物。

  京中皆言“莲花若六郎”,到底如何人物殊绝?作如是想,李瑽抬眼,宁王却也正打量她,两下交会,她忙调转目光。

  宁王却似有些发怔,未再开言,只向太后请安。

  片刻,筠舫姑姑在旁笑道:“六殿下今日这般沉静。”

  宁王辩解:“我如何敢当嬢嬢的面唐突贵客。”

  众人又笑,忙指李瑽是昭仪的亲妹,她只好又欠身一行礼,他也起身示意。

  “他言语肆意惯了,瑽儿你也休怕他,”太后又道,“六哥倒是最会照应人的。”

  此时众人心里通明,筠舫姑姑见状道:“我们这儿都是老人家,难得有小娘子这样好人物。依奴婢想,留到明年灯节才好哩!”

  李瑽就此在宫中认真住了下来。她是客人,并无差使,每日只是陪太后与后妃们消遣,宫中女子寂寞,听闻她是凉州人,便渐渐聚拢来,听她讲些西凉边城的故事。她见识了宫眷的处境,入宫后只深居简出。她的居所是太后宫中一处小小暖阁,她立在窗前时,恰能看到窗外宫侍执着长竿清除最后的夏蝉——太后喜静,不准有蝉声喧扰。

  此时窗前一迭纸笺正迎着风轻轻飘动,其上搁了几粒莲子。她低头看着,玉琢的莲子晶莹碧透,莲心映着雪色的纸笺也一抹碧色,格外清润。

  李瑽拈过几粒,呼唤她的侍女:“嗳,眠月,你来瞧。我若不识,几乎当了真莲子去。”

  “你且种下去,看明年开不开玉莲花呢?”身后有脚步走近。李瑽回头,来人却是宁王。

  李瑽一怔,心下一惊,只好回道:“殿下玩笑了。玉再珍贵灵透,比起真莲子来,也是死物,如何得以生发。”她在他目光中垂首。午后阳光细细密密地洒过来,摇曳得雪笺上碧色荡漾。

  宁王亦垂首看那几粒玉琢的莲子,那莲子上有芽有蒂,中间还隐隐透着青色的莲心。“纵有幸得天地灵秀,只是四时有序,万物有生者皆无常,其心甚苦。尚不如这等死物。”

  李瑽思忖片刻,低声答:“所苦者所为心中痴念,嗔怨喜乐。生老病死,所欲所念,一一萦系,如何不苦。”言毕,将那案上莲子悉数拾起,信手丢在一旁水洗中,惊起点点水花。

  宁王一笑,道:“是了,我的心正是如此之苦。”他审视她,“你倒是七窍玲珑心。”

  “殿下谬赞。”她敛裾站好,只觉不妥,要唤侍女近前,又觉太过刻意,两下踌躇。

  “你不问我为何来?别人恐怕骂我私闯香闺。”宁王向前一步,不许她离开。

  她越发不安,宁王不言不动,却无离开的意思。“殿下既然来,必然是众人都觉得妥当,没有我说话的份。”她犹豫许久,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新煮的茶递给他。

  她的茶未递过去,手且被握住了。

  茶盏落地,她的一双手滑如白鱼,经他一握,倏地游开,人退了两步却还未站稳。

  “这般怕我?”宁王见状笑道。

  她停稳了脚,不由面带嗔色,怒道:“殿下的名声当真不是白得的。”京中向来风评,称最风姿秀致不过六殿下,最声名狼藉也不过六殿下。

  “浮世虚名。”他并不在乎她的恶评。“你衣袖湿了。”

  眠月方才去为她取点心,这才归来,却不好上前,便站在门首观望着,此时得空便上前与李瑽同去更衣。

  先前看那样沉静,如今露了真性情,倒更可爱。他打量她这一小方天地。环顾四周,只见一应陈设并不华美,却也十分精巧——内室为帷幕所掩,看不分明;日间起坐的帖檀小榻旁是一张平展展五绫文玫瑰案,案上两尊胡服诗乐俑白玉镇纸,一尊低头弄琵琶,一尊乘乐凌风欲舞,俯仰殊趣,生动可爱,纸上是习了不足半篇的字,琴歪在一旁尚未收起,琴谱卷着倚在琴边,主人似是涉猎甚广而缺少耐心。他见案角放一海棠笔洗,先前几粒碧玉莲子在其中滟滟生辉,近看时却是江陵裴氏的题款。

  是个纯真剔透的人。他正作如是想,忽觉身畔细细幽香,仔细辨认,似是蔷薇露,却又不似西京贵眷所用,他只觉这是种不淑的香气,脉脉撩人魂魄。是她的香气,这正是她素日起坐之处。他正心绪不宁,却见李瑽已从内室转出,侍女半跪在地下为她敛裙裾。

  “你用的是什么香?大食的蔷薇水?”

  这问题着实有些轻佻,李瑽只一摇头,片刻冷冷道:“是西凉的蔷薇露。”不再发一言。

  言语来回,恰触动他与她二人各自的心事。他端详她,她是瓷一般的苍白,半点脂粉未施,隐隐可见肌肤下血脉。她眉目神情间那些影子,激惹起他许多莫名的心念。

  “我原是想请你去游湖,你可还愿意?”

  她人似是有些怔怔的,听他开口,只一抬头,也并不回答,甚至他转身牵过她,亦未太反对。他信步徐行,领她穿过重重殿阁,“我只怕你走丢了。”

  不知此举在外人眼中何等亲密,他二人走过回廊,所遇宫娥内侍低身行礼者,都带着暧昧的微笑。她只垂着双眼,面上却无半点羞怯的神色。

  她此时情状自然逃不过他眼睛,他只是不语,却把她牵得更紧些。他只觉得她的冷漠也有可爱之处。

  西京内皇城依终南山势而建,以龙稽山为前殿,周行逾六十里,胜昆池大半纳入其中,水亦阔淼,为皇室与世人共享,许百姓在其中夹泥种藕,捕鱼维生。惟一长堤划出内外二城,堤外渔舟轻荡,粉荷低垂,堤内却是田田的千瓣白莲,堤上柳荫扰扰,楼台云雾相缪,如此坦然与外城相接,不禁让人惊叹当年营造者的自信襟怀。

  元澈侧目看她,她正专心眺望远处景色,许久才注意他在看她,回过头来,一双眼睛茫茫地望着他,也不回避。那是种动物的神情,他发觉,不是双闺秀的眼睛。

  “把你这样可爱的美人送进宫来,可惜了。阿叔他——皇上他不年轻了。”

  “我只是来做客,并不是为宫嫔。”她连忙辩驳。

  元澈一笑,恐吓她道:“皇上内宠虽充盈,但也许正少‘不想为宫嫔’的一位嘉客。”

  她似是被他的言论惊到,“那我要父亲接我回家去。”

  “你父亲是臣子,不会违抗皇上的旨意。”

  “我剃净了头发做姑子去。”她似有些恼怒。

  “宫中有位姓梁的妃子,就是强令还俗的。”

  “为什么?”她不由好奇,抬眼看他。

  “她生得太美,落发了也遮掩不住。男人本来就喜爱美人,帝王更何苦委屈自己。”元澈亦注视着她。

  “殿下……觉得我美吗?”她侧首,盯着他。他亦审视她,目光冷静又毫无保留。他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注视她颈项肌肤下的脉管微微搏动。她并不退缩,那双动物似的湛明的眼睛微微垂着。

  片刻,元澈答:“自不待言。”他心如明镜,原来她是个被人伤过心的小东西。

  临水殿阁一角凿了重重的汉白玉阶,拨开岸边芳草伸入水中,湖水离岸几步,白蕖袅袅,掩去白玉阶的痕迹,再向水面远处,湖水陡然深湛,幽然若镜,其上轻灵缥缈,目力所及皆在云霞明灭处而不可细辨。

  寻得一叶小舟,元澈将其荡入水中,令李瑽坐在他身侧。涟漪荡漾,小舟移向湖心深处,此处只有他二人,莲叶田田阻断了岸上窥探。

  “你不怕我了?”

  她伏在船边,正低头看湖水,心不在焉答:“我不怕你的。”

  他不禁笑,她这样鲁莽又纯真,不似世家闺秀。“你合该关在西京这样美丽的牢笼里。”他默然注视她的背影。她如天真年幼的鹿般被送入猎场。也许今年秋猎时,坐在皇上马鞍前的新宠就是此刻与他同舟游湖的小女子。在西京这样华美朽烂的地方,她只能在男人恩赐的缝隙间生存,也要随着朽了。

  她仍背对着他,伏在船沿儿上,几缕发丝散落下,垂入水面。她害怕什么呢?她怕黑夜,怕母亲的鬼魂,她最怕她叁哥的沉默。那是她永远理解不了的沉默,那沉默包藏着他刻意对她隐藏的心思,是国破家亡的仇恨与权势的**交缠。除此之外,她尚不懂得惧怕身旁那位声名狼藉的亲王。

  元澈转而目视远方,以驱赶他对眼前小女子些微的怜惜。他欣赏太后的谋划,若她不成为内宠,他也可以娶她。他略微想象了下她在他臂弯沉睡的情形,稚嫩得算不上女人,若为正妻,大约比其他门阀的女儿更合他胃口。他是从女人堆里睡大的人物,寻常闺秀已经让他有些厌倦了。

  内宫的钟声悠悠,越过万千宫室华美的脊,穿过沉重的宫门,隐隐传来。那座禁城,还暗暗吞吐着十几年前刀枪斑驳的冷气,败者在野草寒露里朽烂,胜者独享坐拥锦绣的寂寥。

  久远悠长的铜声,恍若繁华一梦,回荡,回荡,消失在天外深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