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流 第169章 亲情

从早上忙碌到傍晚，何振之终于有了短暂的安宁。身侧人流拥挤，而他则默默地拿着手中的检查结果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这不正是我预料之中的结果么？”何振之长长的舒了口气，一把将手中的结果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箱，起身向医院外走去。不过，若是仔细看依旧可以隐约看见检验结果上写着几个字‘肺癌晚期’......

医院门口，小丽抱着小麻衣翘首以望的等待着何振之。忽的，一身穿中山装的笔挺老者出现在医院门口。

小麻衣顿时兴奋了起来，三两下挣脱小丽的怀抱向何振之跑去，“爷爷、爷爷，我们快去游乐场吧！我要骑大马！”

何振之一把抱起小麻衣宠溺道：“好嘞，爷爷这就带你去。”

小丽缓步来到何振之的面前，担忧的问道：“爸，结果怎么样？”

何振之摇摇头道：“没事，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真的？”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不信，你前几天还在咳血，怎么可能没事？”小丽说着大步进了医院。

何振之抱着小麻衣无奈的摇头，淡笑道：“小麻衣啊，爷爷真想看着你长大啊......”

夜，小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忘不了那张检验单子上医生下的定论。

踌躇了许久，她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丈夫何牧！

小丽轻轻的推搡着身侧熟睡的何牧，轻声道：“小牧，小牧，醒醒。”

何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小声道：“怎么了小丽？”

小丽打开床头灯，缓缓的坐了起来，“小牧，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再管爸了？他已经老了啊。”

何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不该管爸了？”

“我是说......关于道士这件事，我们......是不是该对他放开手了？毕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我们家也稳定下来了，爸他可以放开手干自己想干的事儿了。”

何牧瞬间清醒了过来，他默默的抽出一支烟点燃，伴随着缭绕的烟气他缓缓出声道：“小丽，关于爸的事你也只是听我说过，却不曾亲身体会过。当初他为了所谓的‘道’抛弃了一切，说抛家弃子也丝毫不为过。我妈就是受不了他沉迷学道而自杀的，而我也跟着他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这些年好不容易我们安稳下来了，我不想他在接触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只想他安度晚年！”

“可是......这样的他......真的快乐么？”

“有我们，有小麻衣，我觉得他很快乐。”

“可这是他已经拥有的了，‘道’却是他不曾拥有的，难道他就不想在晚年时候一展所学，拥有属于自己的‘道’么？你想让他留下遗憾么？”

何牧猛然一窒，他看着小丽惊醒了，“小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关于咱爸的。”

小丽深吸一口气道：“对，我今天带爸去医院检查身体了，结果......很不好！”

“怎么了？”何牧紧张的追问道。

“癌症，医生说爸......没几天了。长则半年，短则三两个月。”

何牧闻言陷入了沉默，直到手中的烟灰落在他的手上才被疼痛惊醒，过了许久他才缓声道：“明天......我请假一天，跟爸好好谈谈吧。”

小丽点点头，缓缓的靠在何牧的肩头，“嗯，你们父子俩斗了一辈子了，是时候说说心里话了。明天我去买点菜，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好，麻烦你了。”何牧靠在床头心情沉重，一言不发的默默抽着烟。

何振之同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股孤寂感笼罩了他，不由得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望着月光，何振之陷入了沉思。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可回想起他这一辈子的经历他却觉得十分空虚。年少时孤苦伶仃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后来好不容易成家立业他却进入了‘道’门！道无涯深似海，一入道门他便深沉的爱上了道门秘传，为了道他可以说是抛弃了一切。

妻子忍受不了他整天的神神叨叨抑郁而自杀，儿子也跟他产生了莫大的隔阂。可他豁出去了一切学道小成之后却发现在如今的世道下，他的道法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一路颠沛流离，儿子也离他而去。何振之不由的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所做的选择是否是正确。在混沌之中，他流浪了整十年！不过，就在他以为上天也要抛弃他的时候，他的儿子回来了，而且不计前嫌的原谅了他，只是要求他不要再为道而癫狂。

何振之望着自己的残躯猛然惊醒，不觉间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年轻人、中年人，他的激情也已退却，他猛然间......怕了。

于是，他答应了儿子，随着儿子一家过起了安稳的晚年生活。每天养花种草，照看小孙女，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这一切不好么？好，可他注定不是一个能够安稳度日的人。

聂松青的出现就如同一块石子落在了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之上。蛇魂鬼物、剑一以及这一切背后的阴谋不停的在诱惑着他，他想绽放出自己的最后一丝光和热，可他的儿子能答应他么？他又将以何等面目面对自己的一家人呢？

何振之静静的坐在窗前望着月光思考着，从黑夜到晨光破晓，他如一个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但他的内心却在做着无比困难的抉择......

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瞬间驱散了夜的清冷，忽的何振之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同时何牧的声音响起：“爸，你起来了么？”

何振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缓步来到门口开了门，“嗯，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何牧很别扭的露出一个微笑道：“我今天请假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吃个饭，然后给你买件衣服。”

何振之平静的摆摆手，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笑了？五年？十年？他说不上来，他只觉得距离儿子上次的笑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

“小牧啊，要是因为我的事的话就算了吧。人总有这么一天的，更何况你爸我是个‘知命’之人，没有人能够比我更清楚天地间的奥妙了。”

“爸，我今天......不想和您吵架，也不想跟你谈论你所谓的‘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吃顿饭，咱们爷俩说说话可以么？”

何振之一愣，缓缓的点头，随即看向睡眼惺忪刚从屋子里出来的小麻衣笑道：“小麻衣，昨晚睡得好不好呀？”

何牧望着何振之苍老的身躯，猛然发现原来他爸真的已经老了。何牧的心里五味杂陈，原本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也随着这一瞬间的心软消散了......